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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都市]欲望旗帜(全)-7-9
第24章:权握谁手?
在下一次的例会上,封三又一次在众人面前陈述利害关系,终于暴露出他的目的,“经钱婆、秦妈妈和陆先生的证明,毫无疑问,小姐不是老爷的亲生骨肉。所以小姐根本没有资格做司马家的传人,更没有资格过问烈云牧场的事。看在已故夫人的份上,我在此主张,小姐可以继续做牧场的千金小姐,但不能再管牧场的事。至于小姐的身世,关系到司马家和牧场的声誉,大家切不可外传,以免成为笑柄。”
胡天首先表示赞成,“不错,我也同意这么做。小姐和司马家再无关系,牧场的事自然不该再管。但小姐毕竟是夫人的骨肉,我们还是应该好好照顾小姐。”
他摆出一副宽厚大方的样子。
司马晚晴冷眼看着这两个唱做俱佳的人。他们诬蔑她的出身来历,细究起来,是为了夺权。可她不明白,他们可以杀她的父亲兄长,为什么不杀她,而只是诬蔑她来剥夺她在牧场的权力?不可能是他们突然良心发现吧。再有,这两人怎么看都不象主谋,主谋究竟是谁?
或许,在她退出管理牧场后,谁是最大的受益者,谁就是主谋。她是否应该装痴扮傻,让那主谋自动浮出水面?
段喻寒见她不吭声,淡然处之的样子,一时倒不明白她在想些什么。她如果相信那些人证物证,她应该为自己的身世伤心,而她如果不信,她会愤怒生气被人栽赃冤枉。可她现在的表现却很怪异。这些日子以来,仿佛他算计得越多,越看不透她在想什么。
岳中正轻咳了一声,“小姐,其实管理牧场,既繁琐又费心费力,本不是女孩子家做的事。小姐不做这些事,做点别的,也会很快乐的。”
他是真心希望她过得幸福快乐。
“是啊,”
张老笑眯眯的说,“识时务者为俊杰。小姐本来就缺乏管理牧场的天分,女儿家还是相夫教子的好。”
他前些日子还鼎力支持司马晚晴,今日听他说话口气,却是另一番意思。难道他投靠了敌人?司马晚晴敏锐的目光定在他的身上。
如果司马晚晴是个懒惰、无责任心的人,现在或许会听众人的话,从此安心做个贤妻良母。但她偏偏曾立志做司马家优秀的继承人。她答允过父亲,无论在什么情形下,她都不可以放弃烈云牧场。她的倔强、执着和永不放弃,从来不曾改变过。关外司马的产业绝不可以落到别人手中,更不可以落到凶手手中。
久未出声的赵老叹了口气,终于说话,“老朽为司马家鞠躬尽瘁四十年,今日总算可以退休了。”
他自然是相信了敌人的话,所以不再支持司马晚晴。
“赵老,你老当益壮,何必就此退休?”
岳中正明了他言下之意,不免有些可惜。
“老朽年纪老迈,是时候好好休息。”
赵老对司马家虽有留恋,奈何司马家无人继承,他只能选择离开,回去安享晚年。
胡天高兴的接口,“赵老这么做,大家都可以理解。小姐你也正该如此,往后一心一意相夫教子,不必象以前那样操心牧场的事,更不必费神给姑爷分忧解难。说实话,我们想享这样的清福还享不到呢。”
司马晚晴心中一震,以前她是牧场的主人,要说分忧解难,也是段喻寒给她分忧解难。胡天此话脱口而出,细想却大有问题。听胡天的语气,倒好像段喻寒才是主事人,她反倒是不相干的人。
再看其他人,居然无人对他这话提出异议,连段喻寒也不曾反驳?不祥的念头,从她脑中闪过。
例会的决定,已经由不得司马晚晴作主。敌人是夺权嘛,她倒要看看,她退出后,究竟权握谁手,谁是那幕后的主谋。
三天后,司马晚晴很快听说牧场上下对段喻寒钦佩有加,一致推举他做所有大小事务的决策人。
司马晚晴看到这样的情势变化,竟不知是喜是忧。段喻寒在牧场的影响力远远超乎她的想象。他的影响力不是因为他是司马家的女婿,而是他长久以来积累建立起来的。
才干、声望、智谋,造就他现在的众望所归?司马晚晴愿意相信这种解释。
但她头脑还是清醒的,她没忘记还有另外一种解释——段喻寒是真正的幕后主谋,是杀她父兄,夺了烈云牧场的罪魁祸首。
这种假设让她不寒而栗。她深爱的丈夫,她孩子的父亲,居然是让她家破人亡的大仇人。但这也有一丝可能,不是吗?他对她曾经的残忍无情,她也见识过了。
或者,时间将证明一切。如果段喻寒不是主谋,真正的主谋一定会再耍手段对付他。而如果牧场从此天下太平,再无争端,那段喻寒十成十就是幕后主谋了。
司马晚晴在共雨小筑外,望着满天的星星,心中出奇的一片清明雪亮。亲如秦姨,爱她的秦姨,也可以说背叛就背叛。这世间的人性本就不值得信任吧。是不是再深厚的感情,面临利益诱惑时,也是不堪一击?再真挚的爱恋,面临利益选择时,也可以弃如敝屐?
月光下,一个人影静静的站在她身后。司马晚晴看到脚下长长的人影,大吃一惊。她沉思之际,竟完全没有留意到有人来。倘若身后那人有意伤她,岂非太容易?
身后的人一声轻笑,“小晴。”
那声音清醇之极。
她回身看时,白衣如雪的裴慕白,挺拔依旧。一年不见,他的脸上平添了些成熟,也更添慑人的魅力。父死、生子、牧场易主,一年内她身边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。再见他,竟仿佛隔了许多年一般。
裴慕白见她神情黯然,瞬间已明白她的心情,却不想她这么难过,故意说,“怎么?连大哥都不叫一声?早知道不来看你了。”
她看他开朗的笑,心情忽然轻松了些,“裴大哥。”
“发生的事,我都听说了。”
裴慕白不知该怎么安慰她才好。
“你去楼兰,事办得怎么样?”
她觉得他清减了许多。
“那件事还没办好,但总有一天,会办好。”
冷冽的恨意从裴慕白的眼中一闪即过。看上去总是开朗快乐的他,也有刻骨的仇恨吗?
“我的事暂且不提。这次回来,一路听到许多传闻,有的话说得极难听。你知道吗?”
裴慕白爱惜的看着她。曾经高贵无比、纯洁无瑕的司马小姐,怎会如此任人误会诽谤?他顿了一顿,终于还是把自己的想法说出,“我怀疑有人故意造谣生事。”
她笑得惨淡。敌人颠覆她的出身,毁了她的名誉,牧场内外将再无人支持她。他们逼她到势单力孤的境地,就算她看出端倪想报仇,也会难上加难。
她一五一十,仔仔细细的将近来发生的事,和自己的推测,完完全全告诉裴慕白。可笑吗?在她生活了十八年的牧场,她竟找不出一个值得信赖的人。而裴慕白,虽然相处两三个月,现在又一年没见,她反而是全心的信任,愿意把所有的事和他分享。
她说到最后,还是保留了一部分。她不想告诉别人,她最怀疑的人是段喻寒。裴慕白询问的目光划过她的脸庞,她沉默不语。
“伯父死的时候,你在他身边。再好好回忆一下,伯父还说过什么?”
裴慕白始终觉得她叙述司马烈临死前的情景有些奇怪。
她凝神细思,恍惚中,父亲临终时的样子越来越清晰。
“没用的,爹现在只想好好看看你。”
“你长大了,爹不能再照顾你,以后任何事都要靠你自己,知道吗?就快是孩子的娘,以后不能再任性。只可惜……可惜爹看不到外孙出世……”
“听话。”
她把那三句话重复给裴慕白听。裴慕白凝神细思,终于明白是哪里奇怪。司马烈自始至终只说了三句话。可为什么没有一句是关于报仇的?他没有说玄鹰,没有说杀他的仇人是谁?他为什么不说?
本来司马晚晴对父亲的死,一直极为伤心,所以下意识不愿想起父亲惨死的模样。今日为了清楚的告诉裴慕白,她一再的回忆。一刹那间,她的心狂跳,有一样东西似乎呼之欲出。
有时候,“没有”比“有”的含义更丰富。一块木头,中间被挖掉没有了,才能盛水装东西;一副画,有的地方留白没有画,反而更显错落有致、意境深远。一句话没说完,反而更能引人联想,做出多种揣测。
而司马烈临死前“没有”说凶手是谁。
“当时,还有谁在场?”
裴慕白紧张的问。他也想到了问题的关键。
她双手有些许颤抖,怔怔的看着他,竟说不出半个字。爹没有说凶手是谁,没有叫她报仇,是因为凶手就在他面前,所以他无法说出口。他若说了,凶手随时可以要她的命。这个人,只有一个,就是——段喻寒。
胡天的话,下意识的把段喻寒看做主人。
短短三天,段喻寒成为烈云牧场的真正主人。
爹临死前,没有说凶手是谁,恰恰是因为段喻寒在场。
还有,凶手杀了她的父亲哥哥,为什么不杀当时武功最弱的她?
还有,段喻寒在她十六岁生日的残忍举动,是为了逼她离开牧场,好自由进行他的阴谋?
事情一件件加起来,所有的怀疑矛头都指向段喻寒。可为什么?他为什么要这么做?
刹那间,冷汗涔涔而下,心麻木的不愿再想下去。她相信他,就象相信她自己。她爱他,甚至胜过爱自己。可他竟然是司马家的大仇人?
裴慕白见她的神情,仿佛感受到她内心所思所想,“是他?”
她低下头,宛如一朵业已凋谢的玫瑰,她的精气神仿佛都在一瞬间被耗尽了。
他伸出手,重重的握着她的手,仿佛这样就能把精神和活力传给她,“是怀疑,还没有真凭实据。是他,或不是他,下结论都为时过早。”
他是说实话,也是宽慰她。或许这只是巧合?在她心底总是这么盼望的。然而,理智又告诉她,不可自欺欺人,一切让事实说话吧。
“我帮你。”
他注视着她的双眸,眼神如泉水般清澈。
“不要,”
她始终觉得敌人太可怕,她不要裴慕白陷入危险中。
“喂,你忘了我们说过有福同享,有难同当?”
他故意说的有点气愤,好像在埋怨她忘了从前结拜的誓言。她的目光漂移不定,就算有这样的誓言,她也不想他冒生命危险来帮她。
他催促她,“告诉我,我们从哪里入手调查。”
他完全知道她心中的顾虑,但他不怕。
她咬了咬嘴唇,终于告诉他,段喻寒在牧场外有个大宅院,可能会有些什么。他笑着担保,他会帮她查到底。而且段喻寒并不知道他的到来,有他在暗处查探,会方便顺利很多。
他真的象哥哥,或许如今她唯一可以相信的人就是他了。司马晚晴看着他让人如沐春风的温暖表情,鼻子酸酸的。裴慕白揽过她的肩头,迅速抱了她一下,笑了,“我可不是正人君子,你再这样看着我,我要动心的。”
她不好意思的低下头。
再抬头时,裴慕白已经远去。
司马晚晴独自回房,在床上辗转反侧良久,终于带着深深的疑惑昏昏入睡。
睡梦中,她看到段喻寒的手贴在爹的胸前,看上去好像在给爹运功逼毒……爹一口鲜血狂喷出来,溅得她的衣裙上点点红梅,触目惊心。
“啊!”
司马晚晴猛的坐起,冷汗直流。
“怎么了?”
不知何时,段喻寒已经回来睡在她身边。窗外朦胧的月光幽幽暗暗的照进来,他的眼睛深邃神秘。
他抱过她时,摸到她身上冰凉而微带涩意的汗水。她这几天有些心神不宁,或许是在为自己的身世懊恼吧。
“明天叫他们炖些补品,你看你这么虚,又瘦了。”
他还是视她如珠如宝,关心备至。
她凝视着他,如果他是凶手,他是不是比世上任何人都可怕。他怎么可以对心爱的人做出如此残酷的事?他怎么可以一边杀了她的父亲兄长,一边呵护的搂着她,对她嘘寒问暖?
她看他的眼神竟没有一丝温柔依恋,是不是在恶梦中还没完全清醒?他让她依偎在自己怀里,“我在你身边,什么都不用怕。”
她怕的不是恶梦,她怕的是事实真相。如果证实他是凶手,她不会犹豫,她一定会报仇,还会夺回烈云牧场。这是她的责任和使命,她别无选择。或者,不是他死,就是她死,他们两个终究要有一个离开人世,这场恩怨才能结束。
或许她多虑了,他对她这么好,他可以为救她舍弃自己的生命,怎么会是凶手呢?她伸手环抱着他的腰,感受他的温暖。但她还是不由自主想试探他,于是她仰起娇俏而略显憔悴的脸,“我刚才梦到爹,爹浑身都是血……”
“别想太多。爹不在,还有我照顾你。”
他的嘴角挂着一点点伤感。他是在哀悼司马烈的去世,还是为了配合她的情绪而伪装的?她突然想哭,曾经以为自己是世上最了解他的人,可今时今日,她竟无法分辩他情绪的真伪。
她把头埋在他的胸口,不想让他看到她的悲哀。他却以为她还在伤心爹的离去。
“你相信他们的话吗?”
她闷闷的声音在问他。
“不管你是不是司马家的女儿,我都会这么对你。”
他真的不介意她的出身。她轻轻叹了口气,回身趴在枕头上,静静睡去。
当怀疑的种子在心中发芽,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去查证。不管真相是怎样的残酷,她也决不能害怕退缩。
第25章:温泉之畔
清晨,司马晚晴刚睁开眼,就看到段喻寒放大的脸乐呵呵的看着自己。
“快起床,一起去个好地方。”
他的双眼笑如新月,暖融融的笑意包围着她。
“不想去。”
她拒绝了他,语调上稍稍有些不自然。内心充满怀疑,她想自己做不到若无其事的面对他,还可以和他谈笑风生。
“又不舒服?”
他关心的眼神恍如妩媚的阳光,照在她脸上,让她不能抗拒它的光芒。
她避开他的眼神,把身子缩在被子里,“还想睡。”
他的黑眸如此清澈明亮,灿若星辰,但他竟可能是杀人不眨眼,阴险狡诈的凶手。
她心情不好,应该是为了她的身世吧,他是如此想的。或者他应该用加倍的宠爱让她明白,这世间她只要拥有他的爱,她想要什么就有什么。
他把她凌空抱起,“好啊,你只管睡好了。到了那里再梳洗也不迟。”
她微微挣扎,却知道终究是拧不过他。于是,她就这样被他抱上马车。睡眼朦胧的小脸藏在他的臂弯,长长的乌发在晨风中飘逸,晶莹剔透的玉足引人无限遐想,浅红色的小衣偎着那俊雅的青衣,美好旖旎如诗如画。
于是,随着下人们的窃窃私语和低低的笑声。很快,所有人都知道主上对夫人的爱恋无人能及,而他们的闺房之乐犹胜画眉,真是只羡鸳鸯不羡仙。
马车里,她在装睡,却清晰的感到他的目光一直注视着自己。他的手玩弄着她的头发,缠缠绕绕,就象他和她,纠缠不休。
她不想睁眼,居然又舒舒服服的睡去了。直到他把她抱出马车,进了屋子,她才醒过来。她由得小玉给自己梳洗整装,再和他一起吃了早饭,这才终于下定决心该怎么做。
如果他真是凶手,以她目前的实力,实在不是他的对手。她能做的就是表面上和以往一样,甚至还要装作沉溺在他的爱意中,才能降低他的防备之心,方便暗中调查事实真相。勇敢面对他吧,绝不能露出一丝破绽给他知道。她告诫自己,终于笑盈盈的望向段喻寒。
他见她从没精打采到神清气爽,心中一喜,“出去看看,你一定喜欢。”
她跟了他出门,一抬眼,不禁被眼前的景象深深吸引。烈云牧场是一片绿草如茵的牧场,这里却仿佛换了一个天地,一片莺飞草长,鸟语花香。暖融融的阳光下万物生机盎然,奇花异木争艳繁盛,浑然不是关外景色,倒似一派江南春色。
“这里离牧场不过一百里,是新发现的好地方。来,前面更好玩。”
象少时一样,他牵着她的小手,漫步山野间。暖风拂面,夹带着草木的清香由远至近徐徐飘来,她贪婪的闻着嗅着,清香沁入心脾,蚀入骨髓。
在这里,只有抛开尘世的烦恼,才能体味大自然的神奇。那种婉约,那种灵秀,那种天然质朴,让人身心俱醉。她却无心细细品味这些,只是望着身边的他,曾几何时,她居然要对他百般提防、万般猜测。如果还象小时候那样,无忧无虑,想哭就哭,想笑就笑的相处,那该多好。
他陶醉在美景中,不曾注意她的异常。她深深吸了口气,努力保持平时的模样。
再往前走,她更加惊奇。地面时常汩汩的冒出泉水,喷涌蒸腾着大小不一的温热气浪。或许就是因为这泉水,这里的气候才会如此温暖,四周才会繁花似锦。再看前面,峭壁高悬,如刀劈斧削,蔚为壮观。成群的野鸽在这里翻飞自如,岩壁上数千个洞穴便是它们的栖息地。
他带了她进了一个大岩洞中,洞内钟乳倒悬,玲珑剔透,艳丽多姿,如入仙境。阳光射进来,折射的七彩光芒和他精致无匹的眉目相映成辉。她眩晕在那份超凡脱俗的美景中,情不自禁凑上前去,樱唇轻轻的印在他的脸颊上。
他微微一怔,她从来不曾这么主动。但她只这么轻轻一点,随即跑开,好像还是害羞的样子。他却不知她是因为心中极度的懊悔,才跑开的。
洞中有一眼泉水,从岩壁上喷洒出来,冒着袅袅的热气,水气在洞内弥漫,似是早晨的薄雾,又给所有的事物都蒙上一层似有还无的白纱。
她好奇的伸手探了探水温,居然不冷不热,温度适宜,不由“咦”了一声。
“你忘了白居易写过‘春寒赐浴华清池,温泉水滑洗凝脂’的诗句,杨贵妃的华清池也是这样的温热泉水。”
他说到“洗凝脂”时,目光溜溜的在她身上转了一圈,好像在想象她“洗凝脂”的美态。她敏锐的感到他目光的热烈,侧脸避过。
“我知道你不喜欢铺张奢华,所以发现这里后,也没有进行什么改造,就让它保持天然朴素的模样。难道你不喜欢?”
她佯装生气,“反正你带我来这里,有点图谋不轨……”
跺了跺脚,就要出去。
“图谋什么?”
他装做不懂,戏谑的望着她。见她要走,又拉住她,“古书上记载,在温泉里浸泡洗浴不仅可以去百病,而且女子可以美容,男子可以健身。你这几天精神不振,我才找了这么个好地方带你来。你别冤枉我。”
浸泡洗浴?虽然和他结为夫妇,但一想到和他在泉水里赤身相对,她还是面红耳赤。何况心中对他的怀疑,让她始终不能放心的和他亲近。
她反手一扭,手臂从他的手掌如蛇般溜出来。这不是司马家的武功,他迅速做出判断。好奇怪,这几天越是要亲近她,越觉得她有许多事他不知道。这种感觉,是源自他的戒心和防备,还是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?
她轻盈的逃出岩洞,直到自以为“安全”了,才回身看了看他。她和他始终保持六尺距离,这让他觉得好笑。
成千上百只野鸽在天空中自由的四处飞翔。有的就在他们旁边的地面上走来走去,想必是因为这里比较偏僻,这些野鸽才不怕人的。
他看了看天空,笑着提议,“不如我们比赛捉鸟,谁赢了今天就听谁的?”
“不好。”
她慌忙反对。他这个提议肯定有陷阱,她才不上当。
“可我觉得这个主意不错。”
他的身影如鬼魅般飘到她身边,瞬间已经再次和她相依偎,“现在你有两个选择,比赛捉鸟,还是回岩洞?”
她暗暗提防戒备,他的轻功还超乎她的想象。比赛捉鸟吧,捉鸟还有一半机会赢。被他带回岩洞就……她可以想象定然不会只沐浴那么简单。此刻的她,并不想和他再次体味那种火热心跳。
“怎么比捉鸟?”
她斜睨了他一眼,气鼓鼓的。他既然这么说,心中是早有必胜的把握?
“捉鸟,不能伤它们,也不能把它们放笼子里,谁捉得多谁就赢。”
他料到她有此一问。
她看他稳操胜券的模样,故意生气,“捉了不放笼子里,不就飞了,你示范给我看看。”
他轻舞衣袖,右上方空中正欢快飞翔的一只小鸟,忽然停在那里,不动了。这是一个很诡异的画面,明明看到鸟在拚命的扇动翅膀,可就是移动不了半分。他的指头轻轻一弹,“嗤”的一声,气流在空气中滑过,鸟儿左翅上一根羽毛飘然而下。以指力弹落鸟羽并不难,难的是他如此精准,对力道的方向、强弱控制得分毫不差。弹落羽毛,却又不伤它其余部位一丝一毫。
她自信弹落鸟羽,自己也能做到,但内力控制得如此准确无误,分毫不差,对目标想伤几分就伤几分,自己却没把握。这不是内力的强弱问题,完全是经验问题了。
他凌空虚抓,那鸟儿十分惊慌,更加卖力的扇动翅膀,但越扇翅膀,反而越是下落,最终稳稳当当的飘落到他手掌上方半尺处,再也飞不出他的掌握。他如法炮制,第二只,第三只,……一会儿功夫,飞过的十只鸟,都盘旋在他右掌上方,飞舞不去。
她知道这是内功中“粘”字诀和“吸”字诀发挥到极致的表现,比及那夜他控制萤火虫还要高明许多。要知道,控制的事物每大一分,需要的内力可能就要大一倍。鸟儿比之萤火虫体重和力量都要大好些倍,他的内力之深今日仿佛才展现出来。但见他神态自若,毫不费力的模样,又仿佛远远未用全力。她暗自惊心。
“你也来试试?”
这场比试她没有赢的可能,她想了一想,故意叹了口气,“可惜小玉不在。”
“小玉在又如何?”
他奇怪她有此一说。
“我从江南的乡村带回一种香料,小鸟闻了都舍不得飞走。若是小玉在,叫她去拿来,我一定赢。”
她说得煞有介事。
“你认输就认输,不用说这么多?”
他调笑的眼神让她气愤,好像看扁她不行似的。
“我说的是真话。”
她急了,小脸红红的,格外诱人。
“就算是真的,你现在认不认输?”
不行,不能这么轻易认输。虽然知道自己定然比不过他,但不战而败更差劲,还是试试好了。她看了看周围,脚边正有个泉眼,此刻热腾腾的冒着水,心中已有想法。
素手一动,泉眼中的水自下而上倒流到她手边。双手做圆圈状轻揉,泉水竟然渐渐被搓成一个浑圆的水球。两手再往外扩展,水球慢慢的变得越来越大,球的表面留了一个小小的缺口,于是这水球中间充满了空气。她用水做了一个笼子,来装小鸟吗?
果然见她左手托了这个水球,右手轻弹,一滴水珠如箭射出,“啪”的击中飞过的小鸟。那鸟一个倒栽葱,坠落下来,在空中尚自挣扎,已被她一把捉住,塞到水球中。如此捉鸟,不到一盏茶功夫,水球里也塞了十只鸟儿。
水球不停的旋转,阳光下,球的表面五颜六色,流光溢彩,内里鸟儿振翅飞舞,上下自如,煞是美妙。
她的方法和他的完全不同,但控制水流聚集而成水球,又在水球内塞这么多鸟,球依然不变形不破裂,也要靠深厚的内力才能保持。
“你看,我也行。”
她得意的说,那样子和许多年前的小女孩没什么分别。那时,她也常常这样,做了什么得意的事就要给他看,非要他夸奖她一番才心满意足。
他微微一笑,衣袖频挥,四周的小鸟一只只纳入自己的掌握中。她也不甘示弱,捉了只只小鸟塞到手上的水球里。自然,每多捉一只小鸟,他内力“粘”和“吸”的力量就要增强一分;而她的水球也是直径越来越大,控制的力道也要一分分的加强。
说是比赛捉鸟,此刻已明显是内力强弱的展示。但论起来,他凭的是无形的内力控制小鸟,而她却是借助水这个媒介来控制小鸟,相比而言,还是他的内功更胜一筹。
他自然了解她遇强越强,不肯服输的性格。自从那天她随手一掌击毙格蕾斯,他一直对她的武功深浅很好奇。此刻,他倒想看看她吸收了司马烈的内力,内功究竟达到何种程度。于是,他继续的捉鸟,时而似笑非笑的望着她,要激起她最大的好胜心。
她自然是不会随便认输的。可那一刻,借着一缕阳光,她似乎捕捉到他目光中一闪即逝的探究。他难道是借比赛捉鸟,来探察她内功的深浅?她轻叫一声,手中水球溃然而破,鸟儿争先恐后的飞了出去。看上去,象是内力不继的样子。
“不算,不算。”
她过去摇着他的手臂,佯装撒赖,娇俏可人的模样撩拨着他的心。
“你看,衣服都湿了,还是去泡温泉。”
水球破了,溅得她的衣襟上一片潮湿,隐隐勾勒出她胸部美好的曲线。
他笑眯眯的上下看着她,她红着脸逃开,“不要!”
心中却在思索怎样才能不去洗温泉。
“我赢了,今天全听我的。”
他站在原地不动,只是这么笑。淡淡的柔情,象关外晴空的一缕晨曦,虽柔和但依然明亮耀眼,直逼入她的心田。
她强抑心中的驿动,盈盈的笑,过来拉了他的手,“你这人……”
话没说完,突然秀眉一皱,“嗯……”
她的脸瞬间红得象绚丽的晚霞,嘴唇却是毫无血色。
“晴……”
他忙扳过她的小脸。她呼吸急促,花瓣似的嘴唇紧紧抿着,好像在忍受什么痛苦。
“我……好难受……”
她娇怯怯的倚在他身上。
他的右手和她的左手掌心相对,十指交叉,霎时感动她体内真气四处乱窜,激荡不已。难道是司马烈的内力并未完全被她融入,可她刚才运功捉鸟并没有不适呢。
“不知怎么搞的……最近练功真气总有点不受控制。”
她故意逼得体内气息乱动,就是想有理由回屋里去。
段喻寒固然是机敏之极,此刻却想不到纯真无邪的司马晚晴会骗他。每个坠入爱河的人都一样,固执的相信恋人不会欺骗自己,他也不例外。
第26章:鱼水之欢(三)
司马晚晴本来接下来想说的,是回别苑休息。却不料段喻寒怕她真气动荡不定,导致走火入魔,已运功出掌按在她小腹上。
“一定是你练功急于求成,要知道欲速则不达。别乱动。”
段喻寒拉她坐在草地上,小心的帮她运功。她的本意是装病逃避和他共浴,如今看他这么紧张,倒不能解释什么,只得顺水推舟,索性装作是练功出茬子。
暖融融的真气从他的掌心渐渐传入她的体内,舒畅适意的感觉缓缓流至全身。她暗自运功,故意促使真气四下乱冲,好像难以克制。
段喻寒更加担忧,掌心真气倏地加强,将她到处游走的紊乱气息尽力收束在一处,“你舒缓下来,顺着我的气息先通了任脉,其他不必理会。”
司马晚晴只想骗过他,加上她此时内功造诣己相当深厚,体中真气一阵乱走,段喻寒一时也不易对付。直用了大半个时辰,他才将她横冲直撞的真气完全归顺。
如此折腾,司马晚晴已累得有气无力,段喻寒虽然神色如常,但也极其疲困。
段喻寒扶她起来,关切的打量她渐渐恢复正常的小脸,“你差点走火入魔。以后练功有什么不舒服,立刻告诉我,知道吗?”
司马晚晴知道刚才他为了助自己,不惜大耗精神功力。他对她真的很好,或许她冤枉他了。这么一想,对他的爱意立刻从四面八方涌了出来。
刚才两人运功良久,早已弄得满身大汗。她拿出手帕,细心的帮他擦去额上颈间的汗水。他真是漂亮极了,深邃的黑眸,刀镌般深刻的五官,衬着一张完美的薄唇。汗水也不曾掩盖他身上清爽的味道,她喜欢他的味道。
段喻寒看到她湖水般澄净的美目中,自己的影子在荡漾,不禁悠然一笑,拦腰抱起她,“先回别苑休息一下,然后吃了午饭再去泡温泉,好吗?”
他是询问她的意思,语气却象对孩子说话一般。在他的心目中,他的晴依然是个善良单纯,偶尔调皮任性的小女孩,事事需要他的照顾呢。
“嗯,”
她没有反对,任由他抱着回别苑。暖融融的阳光下,两人的影子温馨的交叠在一起,依然那么和谐美好。可惜,这只是那份真爱的回光返照,刹那间的心心相印终无法挽回曾经的至死不渝。
午饭后,司马晚晴不想起身。内心深处的怀疑象一根刺,扎得她总想逃避和他的进一步亲近。
段喻寒过来搂着她的纤纤细腰,手指在她雪白的脖子上轻佻的抹了一下,“你也出了好多汗。”
她自然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,微微推开他,“今天还没见过冰儿,我想回去看看他。”
这倒不是说谎,她的确是挂着那孩子。他端详她的小脸,“有了冰儿你就不管我了。”
看他故作哀怨的语调,他是在跟孩子吃醋?她忍不住要笑。
小玉带了奶妈抱着孩子从门外进来,“小少爷来了。”
她惊奇的看了看他,怎么她刚提到孩子,孩子就来了。四个月大的司马冰正在熟睡中,粉嘟嘟的小脸蛋十分可爱。他秀气的小鼻子十足十是司马晚晴的翻版,整个脸庞轮廓却是段喻寒的影子。
“就知道你放不下冰儿,所以带他一起来了。”
段喻寒娴熟的抱过孩子,笑眯眯的望着孩子,“爹娘出来玩,怎会把你一个丢在家里。”
他说话的神情十分认真,好像孩子听懂他的话似的。
她过来要抱孩子,他反而不让。闹到最后,司马冰哇的一声哭起来,怎么拍啊哄啊都不行,只是越哭越凶。他这才手忙脚乱的把孩子交给司马晚晴。
笑着抱过司马冰,司马晚晴轻轻摇着哄他,他总算渐渐睡去。司马晚晴望着孩子,第一次觉得手中的他沉甸甸。万一段喻寒真是凶手,她又立志要报仇,冰儿岂不是世上最可怜的孩子?
“看到冰儿好好的,可以出去了?”
段喻寒略带调笑的说,嘴唇若有若无的蹭过她的耳边。
“去就去,只是你不准动歪脑筋。”
司马晚晴实在找不出理由不去,只得说了这句。
“怎么样算歪脑筋?”
他故作不明白,存心要逗她。她娇嗔的瞪了他一眼,刚才运功出了一身汗,现在确实困乏得很,或许泡泡温泉也是不错的选择呢。
两人出了别苑,一路走着,进了岩洞。洞顶是绚丽的钟乳石,温泉的池子边一片深褐色的岩石。白茫茫的水气在洞内弥漫,营造了一个似真似幻的世界。
“你先,还是我先?”
他望着池水一笑,露出洁白整齐的牙,那神态有些调皮的味道。她仿佛记得许多时候前,他也曾这样笑过。
她定了定神,转过身背对着他,好像怕看到他的裸体,“你先下去。”
“不如……我们一起下去。”
他的声音突然窜到她耳边,她还没来得及挣扎,已被他紧紧抱着,跌到水池中去。
“晴,好热……”
在水里,他和她的身体依然紧紧相贴。衣服湿漉漉的贴在身上,竟有些透明,他可以看到她迷人的曲线若隐若现。他好像真的怕她热,从后面拉开她的衣领,顺带着把整件衣裙都扯下来。
“嗯。”
她感到水的温暖包围着她,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肤都接受着大自然的爱抚和祝福。回头看时,他也被湿了的衣衫紧裹着,她的脑中突然冒出“秀色可餐”几个字。
“刚才运功好累,我要休息。”
她克制自己的幻想,慌忙推开他。
他爱怜的握握她的手,感到她体内气息已经平服,“好,你安心调息。”
他退到她左边,闭上眼睛,不再看她。刚才帮她顺气归源,他内力的消耗也很大。
也不知过了多久,司马晚晴调息完毕,顿觉骨骼间轻松爽快。睁眼看时,段喻寒仿佛睡着了。他熟睡的模样,和司马冰如出一辙。她悄悄的凑过去,轻轻的靠在他肩头。好奇怪,这时她反而愿意亲近他。
段喻寒突然笑着睁开眼睛,一只手牢牢的钳制住她的腰,一只手滑到她的胸部。司马晚晴吓了一跳,羞涩的挣扎,想逃开他的诱惑。他却一刻也不肯放手。她避无可避,只能回过身来面对他。水气朦胧了她的双眼,她忽然想放开一切,她要知道自己对他的影响力到底有多大。
她深吸了一口气,纤纤素手抚上他的前胸,解开他的衣襟,又滑到下面,帮他扔了腰带。他有点惊喜,刚才还在逃,现在又这么主动。他的小妻子,也会玩“欲擒故纵”的花招?
他的线条完美流畅,吸饱阳光的皮肤,只让她联想到健康、美好、性感。被周围的热气包围着,她好像有些透不过气来的眩晕。她的小手犹犹豫豫的摸向他的胸前,坚实而温暖,给她一种安全感。
“喜欢吗?”
他的黑瞳深幽不见底,放任的盯着她的小手在自己身上到处“兴风作浪”她偷偷的笑,突然伸出小巧的舌尖,缓慢的滑过他结实的胸膛。“哦……”
他急遽的喘气,借以平复自己越来越紊乱的呼吸。
她又轻轻的舔了舔他胸前的小豆豆,好像要品尝一下它的滋味。他曾经那么对她的,她也要试试他会怎样。他几乎是咬着牙,才能不让自己愉悦的呻吟溢出喉咙。只要是她,哪怕一点点动作,都会弄得他欲火高涨。
她好像还不过瘾,居然用她编贝般的牙齿,咬了咬那小豆豆,浓烈的快感瞬间流遍他的全身。
“哦……”
他搂紧她的腰,把她按到自己胸前。他的分身在水下深藏着,现在已经挺立硕大,紧紧的顶着她的花蕊。
他的表情似欢愉又似痛苦。她有点不确定,“我咬疼你了?”
随即感到他的炽热已经和她紧密相接。
她扭动了一下臀部,不想他这么轻易的长驱直入。它随着她的动作滑到一边,暖暖的水流围绕、冲击着她的神秘花园,一种异样的快感油然而生。它在她紧致的大腿根部蹭来蹭去,仿佛还在不断涨大。
他黑眸中闪动着熊熊火焰,嘴角噙着令人昏眩的魅笑。他的大手滑过她柔嫩的胸,像是爱抚,又好像要帮她洗浴。另一只手的掌力在水中划开,一股温热的水流直冲入她的花蕊中,又连带着按摩着她的小珍珠,一次又一次,一波又一波。她困难的吞咽了一下,身体莫名其妙的燥热起来,那种充实后又空虚的感觉让她渴望着什么。
她不由自主的伸出舌尖,润湿自己干渴的唇瓣,这个不经意的举动把他的情欲撩拨得尽数爆发。
他逼过来,让她背靠着岩石。而她柔致的胸部和他硕实的胸膛紧紧相贴、摩擦,互相索求更多肌肤相亲的快感。
她的手不经意的碰到他的分身。此刻,它和它的主人一样,俊美非凡,生机勃勃。她却故意不理会,只是轻抚了一下那高昂的头,便不再理它。
“调皮,看我怎么罚你……”
“呜……”
他的唇像羽毛一样轻轻掠过她,再掠过,她的末梢神经立刻敏感的捕捉到这种轻掠。他又开始轻触,再轻触,轻吻,深吻,再狂吻,滑腻柔软的舌头在她口中又搅又顶,最后又吸吮着她的,在他口中慢慢玩味。她好像总是经不起他热情的折腾,脸颊绯红,星眸微闭,浓密的睫毛不停的颤动着。
她真美,在他眼中,现在的她,是举世无双的瑰宝。
“嘤……”
他的插入让她溢出满足的声音,身体里涌出一股暖流,流经全身,令她热血沸腾。他全身的敏感也被她挑逗起,再也无法自持。那种全身胀满野火燎原的炽热感,恍若即将引爆全身狂放的神经,他带着她义无反顾的投身于无边欲海。
她修长的身躯止不住的颤抖,兴奋的抬起臀部,好像期待更多更猛烈。感受到她热情的迎合,他粗喘着气,硕大的欲望由慢而快、深入浅出的抽动着。
“……”
她说不出话,全身被狂猛的快感所掩埋,紧抓着他的肩膀,两腿开始发软,花蕊不由自主的凝缩,感觉自己就快喘不过气来。
“说,快乐吗?”
他强硬的要她亲口承认这种欢愉。
“寒……寒……”
她断断续续的呢喃,灿若朝阳的脸因情欲的肆虐而放射出异样的光芒。她完全不清楚自己到底在说什么,只是全力的配合他狂颠的动作,让体内不断涌出的热流支配她的意识。
他尖锐的抽着气,她的吟哦浪语对他而言不啻是最强力的春药。他有力的臂膀撑开她的大腿,让她的私密对着他全然敞露,开始疯狂的撞击她的柔嫩,引发她更激烈的娇吟。
“啊……”
她在迷乱中己浑然忘我,情不自禁的放声尖叫。
终于,在她体内狂乱的收缩紧紧箍住他的情况下,他低吼着全数爆发,欢愉的巨大波涛狂袭而来,将他们卷入释放的高潮。
两人紧紧相拥,半天没说话。她的心渐渐平静下来,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。如果他是凶手,即使她的武功不如他,她还是有机会杀了他。欢爱的顶峰,男人的极乐境地,也是她最容易杀人的时刻。
“满意吗?”
他满足的拥着她,舌尖顽皮的舔舐着她雪白的肩膀。纤柔适度的体态,揉和着纯真羞涩和性感狂野,这就是他梦寐以求的妻。
她天生丽质的玉体,在雾气缓缓升腾的温泉里若隐若现,媚态百生,只为他一人所拥有所欣赏。时至今时今日,和她在一起,他才体味到最大限度上肉欲和情感的双重满足。
她不回答他的话,只是把头靠在他肩头,好像不胜娇弱。
“咳咳……”
岩洞外传来小玉剧烈的咳嗽声,不晓得她是不是早来了,因为听到里面荡人心魄的声音,所以没敢进来。
“什么事?”
他懒洋洋的问,实在不想别人打扰。但小玉应该知道分寸,不是重要的事应该不敢前来。
“是……该吃晚饭了。”
小玉犹犹豫豫的说。
他和她对视一眼,时间竟过得这么快,怎么都不觉得饿呢?他在她脸上轻啄了一下,还是让小玉进来了。小玉捧了布巾和两套干净的衣衫鞋袜进来。
她不知道小玉刚才到底听到什么没有,有点害羞。他伏在她耳边轻笑,“没关系,谁都知道我们是夫妻。”
“讨厌”她起身上岸,拿了布巾擦干身子,不理他。
干净的衣裙上隐隐传来一股空灵的幽香,竟是从来没有过的好闻。“什么香味?”
她诧异的问,她一向不太喜欢在衣服上熏香,觉得那样太脂粉气,不象武林世家女儿该有的洒脱。
“是一个丝绸商户送的。据说是楼兰国的迷鹿香,千金难买,有提气醒神的作用。我看你精神不好,所以叫小玉用它给你熏熏衣服。”
他解释了一番。她穿好衣裙鞋袜,再嗅了一下。嗯,是挺好闻的。
“是啊,这是主上专门嘱咐给夫人熏衣的。这种香料在整个牧场周围几百里都是独一无二的,可见主上对夫人的心意。”
小玉不失时机的加了几句。
听了这话,她的心“砰砰”直跳。自小跟随她的贴身丫鬟,已不再称她“小姐”而叫她“夫人”是否从此之后,她的存在,只是段喻寒的妻子。别人对她的尊敬,对她的服从,都因为她是段喻寒的“夫人”而他不再是“姑爷”而是“主上”牧场已不再属于司马家,完全在他的掌握中了。
“你下去吧。”
她不知不觉吩咐小玉。小玉虽不明所以,还是退了出去,出去时顺便把段喻寒的干净衣服交给她。
“你在想什么?”
他看到她陡然间的神思恍惚,忍不住问。
“没什么。”
她回过神来,一眼瞥见他还在水里,“我在想你平时沐浴更衣,都是丫鬟们服侍的吗?”
她故意说得有些酸溜溜,好像刚才发呆是因为在吃醋。
“是啊,你怕她们……”
他发现她的霸道和他差不多。
“我讨厌别的女人看到你没穿衣服的样子。”
她索性顺着他的口气说下去,顺手拉他上来,帮他擦干身体,给他穿衣服。
“那以后都由你帮我穿?”
她却笑了,笑得极其狡猾,“不如以后你身边的丫鬟都换成小厮,怎样?”
他纵声大笑。他的妻一直象这样多好。只是,他还不确定,她是否相信他们给她编造的身世。只要她相信,她和司马家就再无关系,她会一心一意做他的好妻子。可她若不信呢?依她的聪慧若看出其中的诡异,只怕没这么容易放弃司马家的责任。
看她现在的表现,精神萎靡不振,和他相处也十分融洽,倒象是接受自己的身世,一心只想依靠他。这是他乐于见到的情形。可他总有些疑惑。如果司马晚晴是这样的愚蠢,这样的任人摆布,这样的安于享乐,就不是他深爱的那个女子。 04-05
第27章:蛛丝马迹
又是夜晚,司马晚晴算算,裴慕白去调查段喻寒的牧场外的宅院,已经有三天,不知道现在怎么样。她有点担心,毕竟裴慕白在这里人生地不熟。
“小晴。”
裴慕白温和的声音在旁边响起,她惊喜的看着他。
“我正担心你,你没事就好。”
她脱口而出的关心让裴慕白觉得心中一暖。
裴慕白从怀里掏出一个册子递给她,“那个宅子里人不多,都是些丫鬟下人。我在书房里找到这个,你看看。”
她接过看时,立刻明白那是一个账本。账本不足为奇,凡是做生意的,必然要有账本。可这账本并非是烈云牧场的,难道段喻寒还有其他生意?
她一页一页看下去。那账本确实挺奇怪,一笔笔进帐的极多,支出却是固定的,看上去象是没本钱的买卖。而每天的进帐金额会相差很大,进帐的人名很多很杂,每个人名底下附注的金额大小也相差甚远。如果是一般的账本,总该分个类别吧,这账本却全然没有分类,真不知是怎么记的。
账本最外面的封皮上,隐约可见潦草的一个“九”字。难道说这账本记的是九月份的帐,或者这是第九本?
“这是账本,除了这没别的吗?”
她迫切希望知道更多的消息。
裴慕白仔细回想了一下,“和普通富贵人家没什么大不同。我夜里去时,没看到什么特别的人。宅院的防卫松懈,只有一个房门前有两个人把守。我引开他们再进屋时,才发现是个书房。书架上有些这样奇怪的本子,我就拿了一本回来,给你看看。”
他把账本叫做“奇怪的本子”倒是少爷本色。
他是江南裴家的独苗,家园被烧毁后,又一直住在外公当朝太师那里,自然是从来不曾碰过账本,不认得倒是正常的。而司马晚晴,若不是司马烈要她继承烈云牧场,只怕她这一生也不会接触这类东西。
“别的账本你看了吗?上面写了什么?”
“有一本更奇怪,好像花名册一般,记了什么见喜、娇蕊、淑龄,看上去都是女子的名字。名字底下又记了多少两银子。”
裴慕白暗里觉得那是妓院的东西,但面对她,却不好意思说。
淑龄?漫天坊?难道裴慕白说的另一本账本,是漫天坊姑娘卖春的帐目记录?她的脑子飞速运转,再看眼前的这本。“九”莫非指的是牌九?突然间恍然大悟,“原来如此。”
“怎么回事?”
“你一定不知道,牧场外有个漫天坊,可以说是关外最大的赌坊和妓院。据说那里日进万金,爹以前也常带客人去玩。你刚才提到淑龄,就是里面一个卖春姑娘的名字。所以我猜测你看到的另一个账本,是那些姑娘卖春收入的记录。而手里的这本,是漫天坊赌牌九的账本。”
她怕他不熟悉情况,仔细跟他解释。
裴慕白有点诧异的望着她,她居然还认识妓女?司马晚晴似乎明白他心中所想,于是又把二哥司马晖的死详细的跟他说了一遍。
司马晖的死,淑龄,漫天坊,账本在段喻寒的宅院。裴慕白觉得似乎有一条线索,在牵动他的思绪,但一时间,竟理不清这脉络。
“漫天坊的赌博帐目和姑娘卖春的帐目,都在他的书房里找到,难道他是漫天坊的幕后主人?”
司马晚晴将自己的揣测径自说出。
刹那间,裴慕白心中的疑惑豁然开朗,他瞧了一眼司马晚晴,有点犹豫。他若说出他的猜测,会不会太伤人?还是让她自己悟到?
她见他欲言又止的神情,略带痛惜的眼神,忽然明白他的猜想,定然和段喻寒有关,只是不忍说出,怕她伤心罢了。
段喻寒是漫天坊的主人,淑龄是漫天坊的卖春姑娘,司马晖死在淑龄姑娘的床上,照此推理,司马晖的死和段喻寒八成有关系。他们俩已经怀疑段喻寒是杀司马烈的凶手,谋夺烈云牧场的主谋,现在不免又要查证一下司马晖的真正死因。
为什么每接近事实真相一步,段喻寒就更为可疑呢?司马晚晴虽然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,还是觉得嘴里苦苦的。
“那个淑龄如今在哪里?她一定知道些什么。”
裴慕白的推论听起来很有道理。
“淑龄就在牧场。她曾经给二哥怀过孩子,不过那孩子没了。”
司马晚晴说这话时,很冷静。她在想二哥的孩子,是否因为是司马家的,所以段喻寒根本不给他机会出生呢?
“要我帮你查她吗?”
“我自己去找她好了。”
司马晚晴觉得自己找她比较方便,毕竟裴慕白对牧场并不熟悉。
“还有什么要我做,尽管开口。”
裴慕白一心只想帮她。论父辈交情,他是她的世兄;论他对她的感情,先是倾慕现在是朋友情谊;再加上结拜了兄妹,他总觉得对她有一份保护的责任和义务。看她现在的处境,他实在不能袖手旁观。就算有多凶险,他也一定要帮她找出凶手。
她安心的笑了,知道跟他无需客气,“有没有发现玄冰之毒?”
司马烈和司马旭的死都和玄冰之毒有莫大关系,段喻寒若是凶手,这东西应该在他掌握中才对。玄冰之毒藏在牧场太过危险,他若有,一定是藏在牧场外。
裴慕白沉吟片刻,“没有,他那里没发现药物之类的东西,连暗室都没有。”
她很高兴听他这么回答,可细想之下,段喻寒若是主谋,根本不必把玄冰之毒藏在自己的宅院中,只怕是放在胡天或封三那里。
“帮我查一下胡天,他是牧场四大执事之一。”
她当即决定从胡天入手。胡天是段喻寒最得力的属下,段喻寒若是凶手,胡天那里肯定有许多线索。反过来看,若找不到玄冰之毒,段喻寒的凶手嫌疑就大大减轻了。
“好。”
裴慕白一口答应。
“你跟我来。”
她带着裴慕白一路施展轻功,躲过下人,来到牧场西南方的一个屋子前面。那屋子好像已经有些年头,但整修得很好。推门进去,里面布置极为素净,正中的桌子上放了一个慈眉善目的千手观音,看上去这屋子倒象是念经修行的地方。
“这静斋,是我娘以前颂经礼佛的地方。自从娘死后,很少有人来。我们以后在这里碰面比较方便。”
段喻寒的人无处不在,她和他碰面是要多加小心。
裴慕白看了看四周,“不如这样,我有什么消息或者想约你见面,就写张纸条放在这里。”
他纵身一跃,在房梁上点了一下。
她略一思索,“那里不好,平日有灰尘,很容易留下动过的痕迹。还是放这里。我若是发现什么,也在这里留字条给你。”
她拿过观音手中的净瓶,指了指里面。观音手中的圣物,丫鬟们除了把外面擦拭干净,是不敢乱动的。
裴慕白赞成的点了点头。他还有一个疑问憋在心里很久,终于忍不住要问,“听外面传言,他现在……对你很好?”
“是。”
她答得很落寞,心中一片凄楚。没人会想到段喻寒无情时是多么残忍可怕,而多情时又是多么柔情万种吧。
“你——”
裴慕白无法问出那句话,倘若段喻寒真是凶手,她是否决定杀他报仇。
司马晚晴冲裴慕白展开笑颜,示意自己很坚强,让他不必太担心。倘若段喻寒真是凶手,她势必不会放过他。杀害亲人夺取牧场,是怎么也不能原谅的。她再舍不得、再痛心也必须报仇,只是最可怜的是她的冰儿。
看她目光中闪过的一丝心痛,裴慕白自然明白她的苦楚。他想安慰她,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。设身处地的为她想,还是尽快查出真相为好。一切水落石出后,她自然会做出最好的抉择。
“不要想太多,一切让事实来说话。”
无论真相是怎样,无论她做出什么决定,他总是站在她身边支持她的。
司马晚晴不由感激的抬眼看着他,裴慕白始终是关心爱护她的哥哥。她何其有幸,有这样的哥哥在身边无私的帮她。
“你如今在哪里歇脚?”
她看他略显困倦的容颜,心中不安。
裴慕白不想她再愁眉苦脸的,故意凑近她的脸,“说了这么多话,才关心我一句,我好难过啊。”
他好像继承了父亲裴逸之的风流本性,心中虽没有调戏的意愿,但看到喜欢的女孩子,总是忍不住要调笑几句。此刻,纵然他当司马晚晴是好妹妹好朋友,这么略带轻薄的话还是脱口而出。
司马晚晴惊愕的跟他对视,却见他眼中满是开朗的笑意,并无一丝调戏之意,已经明白他的话纯粹是玩笑。心中暗叹,他这样的品貌才情,又是这样的性格,将来不知有多少少女芳心暗许,却又伤透心呢。
夜色迷茫,为免节外生枝,两人商议完毕,连忙各自回去。
司马晚晴回到共雨小筑时,段喻寒已经回来。“这么晚,你去哪儿了?”
他好似漫不经心的问。确实很奇怪,这么晚,她不在卧室,又没去看冰儿。连小玉也说不明白她上哪儿去了。
“你不在,我很闷,就到处走走啦。”
她的语气带点气恼,好像在生气他晚上没有陪她。
他温存的帮她把珠钗耳环取下来,准备上床歇息,“你知道的,牧场有很多事,又不能随便交给别人去做。以后你闷,叫小玉陪你,想吃什么用什么,身边随时有个人使唤,也方便些。”
他象一个尽职尽责的丈夫在关心体贴自己的爱妻。
这样的话听在耳里,她的心却不由自主的要颤抖。今晚看到漫天坊的账本,她已无法再信任他。
她没有说话,顺从的随他上床歇息。在没有激情欢爱的夜晚,他习惯从后面拥着她入睡。他的手如往常般轻轻的搭在她的腰上,她却思绪纷繁,一时无法成眠。
在她面前,他把自己隐藏得几乎毫无破绽。他居然是漫天坊的主人,那他还有多少秘密,是她不知道的?她曾经以为自己和他心意相通,但此时凝视他熟睡的面容,发自内心的寒意让她害怕。离他越近,却越不认识他。了解他越多,心却离他越远。
第28章:淑龄之死
淑龄现在住的屋子,在烈云牧场极偏僻的位置。自她的孩子没了,她一直深居简出,也不太和外人打交道。不注意的人,会完全忽视她的存在。
其实淑龄不过双十年华,处在女子一生最美好的时光。她如此尽心给司马晖守孝,许多人听了,都要感慨不已。情之所钟,奈何奈何。
司马晚晴去找她的时候,是中午。以她的轻功和对牧场的熟悉,自然毫不费力的避开下人。到了门外,司马晚晴略略犹豫了一下,该以怎样的态度对淑龄呢?淑龄看上去娴静温婉,一副贞洁端庄的模样,但她很可能和二哥的死有关系。莫非又是个表面美好,内里阴险的人?
司马晚晴推门进去时,淑龄又在念经。
“好久不见。”
司马晚晴不知道自己突然出现,会不会吓倒她。
淑龄缓缓抬起头,看到司马晚晴,好像一点也不吃惊,“我知道你总有一天,会来找我。”
“你知道?”
司马晚晴注视着淑龄,她容颜憔悴,唇色泛白,素手干瘦,倒似生了重病似的。
“我和你本来毫无关系。你是司马家的小姐,我是漫天坊的姑娘。如果不是因为那两个男人,我们一辈子都不会这么面对面的谈话。”
淑龄承认了“两个男人”司马晖和段喻寒?
司马晚晴见她如此开门见山,自己也很干脆的开口,“你既然知道我来做什么,还请不吝相告。”
淑龄望着司马晚晴,仿佛在审视她的美丽,又仿佛透过她在看另外一个人,“有没有人说过,你和你二哥很象?”
司马晚晴想起少时趣事,不禁一笑,“自小爹就说二哥男生女相,将来难成大器,所以二哥才加倍的勤奋练武。二哥一心要做司马家的好儿子,只可惜……”
她语调一转,锐利的目光直刺淑龄。二哥的死,她是有责任的吧。
“只可惜他遇到我这样的坏女人。”
淑龄话说得很平静,好像想通了什么。“我不奢望你不恨我,我只恨自己太傻。你要知道的事,我会告诉你。”
“原先我和你一样,是个每天只知道嬉戏玩耍的女孩子。直到那天,父亲到关外来做小生意,我和母亲一路跟来,遇上了强盗。”
淑龄说到“强盗”时,脸上极其惨痛,“强盗杀了我的父母,还想强奸我,再把我卖了。那个时候,他就出现了,象从天而降的神,轻易的把强盗杀死,救了我。”
他?是司马晖还是段喻寒?
淑龄嘴角含笑,仿佛回到初见他的时刻,“他毁了我一生,也救过我一命。所以我不恨他,我只恨自己太愚蠢。”
“他把我交给姚四娘,叫她好好待我。偶尔来看看我,和我说话。他笑起来的时候,天都变得更蓝了,我从来没见过这么美好的男子。”
她说的是段喻寒?
“有一天,他让我帮他一个忙。我很高兴他想到我。”
“他叫你做什么?”
司马晚晴隐约猜到段喻寒的用意,但她还是想听淑龄亲口说。
淑龄苦涩的笑,“他给我改了个名字,叫淑龄,说淑龄听起来更加温婉动人。又带我去见一位公子,叫我陪那公子喝茶聊天。我不明白怎么回事。他只说让我尽量顺着那位公子,尽量单纯温柔一点,让他开心就行了。”
“那公子就是我二哥?”
“是。你二哥很单纯,见我孤苦无依,总是来看我,又拿了许多东西来哄我开心。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,除了父母就是他了。可是我竟不懂得珍惜。”
段喻寒的确看人很准,他早就料定单纯冲动的二哥,会喜欢单纯温柔的淑龄。所以他最初做的,只是把淑龄带到二哥面前,让二哥自己陷入情网。
“是你害了二哥?”
司马晚晴突的逼近一步。
淑龄却没有害怕后退,惨然一笑,“我不知道他会死,我真的不知道。段喻寒让我拿了几颗药给你二哥吃,说是提神养气的。你二哥不曾怀疑就吃了下去。后来,姚四娘带我走。再后来,我就听说你二哥纵欲过度死在我床上。你二哥死了,我很害怕得直哭,我想告诉大家这事与我无关。可是,段喻寒在那个时候抱了我。”
“他一抱我,我就什么都忘了。那天晚上,他很温柔。”
淑龄的脸渐渐红了,眼里却满是悔恨的泪水。
淑龄的话,让司马晚晴震惊,也确定了段喻寒是有计划的杀害二哥。如果说从前推断段喻寒是凶手,毫无证据,那现在淑龄就是真真切切指认段喻寒的人证。坚韧的神经仿佛在被一寸寸的切割凌迟,细细碎碎的痛凝结起来,沉重得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。
“他教我说那些话,说只有那么说,司马家才会放过我。我就听了他的话,无论是谁来问,我都是那几句。那几天,他对我很好。我以为他是爱我的,至少是喜欢的吧。”
“可后来,他再也不来看我一眼。我问姚四娘怎么可以见到他。姚四娘就骂了我,我很伤心。后来,我发现自己怀孕了,我很想告诉他。不管怎样,看在孩子的份上,他会留我在身边吧。可是我错了,大错特错。”
淑龄渐渐趋于冷静,仿佛在叙述别人的事。
司马晚晴的拳头不由自主的攥紧,指甲深深的嵌入手心,强烈的痛感让她更加清醒。段喻寒,不仅害了二哥,还害了淑龄。不爱淑龄,为什么还要抱她,为什么还要有孩子,为什么还要让她伤心。只要他自己是快乐的,其他人的痛苦都可以视而不见吗?
“不知怎么,你父亲知道我有身孕的事,要接我到牧场住。本来我不想来,可一想到在牧场或许能看到他,我就决定来了。临行前,姚四娘把所有的事都告诉我。可笑吗?他那晚要我,是因为我哭的样子象你呢。”
“更可笑的是,我还不死心。在你们婚礼前,我终于用钱贿赂了他的手下,带我去见他。我告诉他孩子的事,他却根本不理会,说他不要孩子,还警告我不许多说话。那一刻,我是真的心寒了。我仓皇回到牧场,不敢出去,我怕他杀了孩子。但我终究还是逃不了。那天走在路上,被地上的树枝绊得摔了一跤,孩子生出来就死了。”
淑龄木然的说着。
彻骨的寒意笼罩着司马晚晴,她打了个冷战。那个孩子没了,是上天不想孩子出世,还是段喻寒派人做的?他对冰儿的疼爱并不在她之下,他怎么会对自己的亲生骨肉下手呢?
淑龄目光有些呆滞,心灰意冷之极,“是我害了你二哥,所以上天要惩罚我,把孩子带走。就算我念再多的经,佛祖也不会把孩子还给我。”
司马晚晴怜悯的看着她,轻声说,“不关你的事,段喻寒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。”
淑龄偏头漠然的看了她一眼,目光冷冷的。段喻寒不爱她,完全是因为司马晚晴的存在啊。
一个念头突然如闪电般划过司马晚晴的心头,她会不会说谎,她会不会因为忌妒,所以刻意挑起她对段喻寒的仇恨?
淑龄好像清楚知道她的疑惑,“我是有点恨你。但你毕竟是在我之前遇到他的,我无话可说。你奇怪我为什么把所有的事都说出来,或许因为我还是恨他。我就是想看看,你对他刻骨的仇恨,他该怎么化解。我就是要看看,他若是亲手杀了你,会是怎样的心痛;或者,你把他伤得遍体鳞伤,让他一辈子痛苦后悔。”
说到后来,她已有些神经质,娇柔的脸庞竟有些扭曲。
司马晚晴忽然冲她一笑,笑得让人觉得可怕,“你放心,上天是公平的。佛祖会还你一个公道。无论怎样,都会让你满意。”
淑龄望着她,忽然又喃喃自语,“其实我早就想告诉你这些,只恨自己太软弱,没有勇气去找你。今天你来得正好,了却我一桩心事。我也可以安心的去找你二哥,请他原谅。”
司马晚晴看她绝望的眼神,竟象要寻死的意思。忽然觉得整件事中最可怜的就是她。她是单纯得不谙世事,却爱了不该爱的人,更被他利用,做了生平唯一的错事。她如今什么都没有,父母、爱她的男人、她爱的男人、未出世的孩子,一个个弃她而去,剩下的只有日复一日倍受良心的谴责。
司马晚晴不知该怎么劝慰她才好。淑龄却不再看她,拿起佛珠,喃喃念经,仿佛在向佛祖忏悔,又仿佛在超度自己。
司马晚晴叹了口气,终于出门回去。
见了淑龄,解开了心中的一个疑团,可胸臆间的压抑苦楚却渐渐扩散到全身,乃至周围的空气中。她默然走到母亲的静斋,给裴慕白留了字条,放在净瓶中,匆匆回共雨小筑。
冲到司马冰的摇篮边,她抱他在怀里,眼睛刹那间湿润了。为什么明明有了心理准备,获知事实,还是撕心裂肺的痛!
泪珠不受控制的滚出来,她拚命用手拭去,却陡然发现,那泪竟是冰冷的。她是在为为他流泪,还是为自己,抑或是为了孩子?
司马冰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,咿咿呀呀的望着母亲。粉嫩的小手伸出来,摸索母亲美丽的脸庞,好奇的玩弄着那湿湿的水,随即笑嘻嘻的把手指放在嘴里吮吸。顿时泪水的苦涩弄得他哇哇大哭起来。
他的哭声,惊醒了司马晚晴。这个时候,她应该庆幸发现真相,而不是在这里软弱的哭泣啊。司马家有恩必报,有仇也必报的信念,再次提醒她,她绝不可以放过段喻寒。她要知道所有的事实,然后,就算最后她死了,就算最后司马冰是最可怜的孩子,她也绝不会饶过他。
一个时辰后,牧场里发生了惨事。淑龄姑娘在房中自缢。一时间,众人都说她是因为对司马晖一往情深,所以才追随而去。
段喻寒在听到这个消息时,愣了一下。那个哭起来小嘴微扁象极司马晚晴的身影,从心头一闪而逝。淑龄的突然死亡,有些不寻常。但她的死,对她来说未尝不是一种解脱吧。他吩咐下人厚葬,便不再理会。
直到第二天有人跟他汇报,司马晚晴去过淑龄的屋子,他才重视起这件事。他不知道司马晚晴见淑龄时,淑龄是生是死,淑龄又说过些什么。但司马晚晴去见淑龄,这件事总是有些古怪。
也许因为他杀了太多司马家的人,如今面对司马晚晴,曾经的亲密无间仿佛也要一点点的消耗殆尽。纵然他是一心一意对她说笑关怀,也放不下那份浓重的戒心。
她的一举一动,他仍然时刻关心,只是其中的爱意越来越少,好像更多的是监视的意味。这是他不愿意见到,却不得不做的事。
第29章:落子无悔
司马晚晴在静斋里,焦急的等待裴慕白的到来。净瓶里,她留给裴慕白的字条,约了今晚见面。他应该看到了,因为纸条不见了。
司马晚晴望着窗外雨后的天,有些发怔。淑龄死了,她是觉得生无可恋,才做出这样的决定吧。淑龄终究是软弱的,遇到段喻寒后,便一切任人摆布。她唯一的主动出击,就是把事实真相告诉司马晚晴。可这之后,她便永远的沉寂了。冥冥之中,她是否在等着看段喻寒的报应。
其实,司马晚晴的性格中,也蕴藏着软弱和逃避现实的本性。否则,她就不会屡次离开牧场,只为了逃避段喻寒。可淑龄的死,似乎在提醒她,警告她,她再逃也逃不过自己这一关。身为司马家唯一的传人,她必须肩负起她的责任和使命。
昨夜,她冷静下来时,越想越有问题。段喻寒不会无缘无故策划杀二哥。如果此后的事他都是主谋,难道他做这些,就是要夺取烈云牧场?可这个理由她始终不相信,他不是这么贪图财富的人。冲动间,她甚至想向段喻寒问个一清二楚。
但她随即按捺下这个念头,打草惊蛇的事情万万不能做。如果段喻寒知道她在调查他,裴慕白会十分危险。她绝不能置裴慕白于危险的境地。
裴慕白对胡天调查得怎样?胡天在整个阴谋中是什么角色?司马晚晴迫切希望他的到来,可以解开她的种种疑团。
“夫人,你在里面吗?”
小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,吓了司马晚晴一跳。她出来时,并没有告诉任何人,小玉怎么知道她在这里?
“什么事?”
司马晚晴决定还是答应一声。
“夫人让我好找。有贵客造访,主上让奴婢来找你。”
小玉推门进来,喜滋滋的看着司马晚晴。
司马晚晴微微皱眉,“我要在这里给娘念经,什么客人都不见。”
小玉踌躇了一下,终于还是鼓足勇气,“夫人,主上请夫人务必到万喑堂去。这个客人是个番邦僧人,叫什么巴摩克,自称是来应老爷的二十年之约,一定要见夫人。”
爹的旧相识?司马晚晴心中一动,又看到小玉可怜的模样,心知她若不去,小玉八成要受责罚。而段喻寒又会叫其他下人过来,当下,起身叹了口气,“回去换衣服吧。”
“是,夫人。”
小玉松了口气。
等到司马晚晴盛装打扮出现在万喑堂时,已是半个时辰后。客位上坐了一个高鼻深目的男子,约摸四五十岁,一副游方僧人打扮,但衣服的质地竟是极其华贵,而顾盼之间,隐隐然洒脱不羁,显然不是一般的僧人。
巴摩克见司马晚晴进来,蓦地眼前一亮,“你就是司马烈的女儿?”
他直呼她父亲的名讳,极其无礼。但司马晚晴想他是番邦之人,不懂礼仪,也不怪他。当下微一颔首,过去坐在段喻寒身旁。
“果然天生丽质,和你母亲当年一模一样。”
听上去巴摩克是在夸赞司马晚晴的美丽,但他提及她母亲,却似有点不妥。
司马晚晴礼貌的笑了,“大师谬赞了。听说大师乃是先父旧友,今次前来是为了赴二十年之约,但不知事情因由,究竟如何?”
巴摩克充满期待的看着她,“这事回头再说。听说你母亲的‘霓裳羽衣舞’已有传人,我很想看看这舞。”
司马晚晴不料他说出这句话,很是奇怪。此人身为僧人,居然要求观赏“霓裳羽衣舞”而且一副兴趣满满的样子,真是怪事。她抿嘴一笑,“大师要失望了,先慈不曾收过徒弟,霓裳羽衣舞已被带入地下。”
她这话不算骗人,她本来就不是娘的徒弟。
“你孩子满月宴上,烈云牧场有舞姬当众表演霓裳羽衣舞,这事没错吧。”
巴摩克不相信司马晚晴的话,看来他是有备而来。
段喻寒笑看司马晚晴,想看她如何回答。司马晚晴略一沉吟,“当日舞姬献舞,并非霓裳羽衣舞,想来是众宾客一时眼拙,以讹传讹,才让大师有此误解。”
顿了一顿,已是反客为主,“大师千里迢迢,来到烈云牧场,只为观赏一舞?出家之人,对俗世的耳目娱乐,早该不为所动。大师凡心未了,却是大大的不该。”
巴摩克听她这么说话,愣了一下,随即大笑起来,“果然是司马烈的女儿,二十年前,你父亲也是这么说。只不过,我想看这舞,不是为了娱乐。霓裳羽衣舞舞姿妙绝天下,据说其中采用了许多失传壁画中,飞天轻盈灵动的步法形态。不是我吹,只要我看了这舞,再加些变化,就是一门上乘轻功。比起少林的‘一苇渡江’,武当的‘一飞冲天’,不会差多少。”
原来他目的是这个,这人是个武痴呢。看他自信满满的神情,连少林武当的绝顶轻功也不放在眼里,莫非也是个武学高手?
“你父亲当年说什么也不让你母亲跳舞,害得我跟他打了一架。”
巴摩克想起往事,还忿忿不平。
司马晚晴惊奇之余,不禁笑了。母亲贵为关外司马的女主人,父亲岂会让人随便看她的舞姿?这人居然敢和烈云牧场的主人打架,胆子也够大的。她忍不住追问下去,“大师和先父谁赢了?”
“就是谁也没赢,才有二十年之约。可惜我这次来,你父母都过世了。”
巴摩克很是感慨。遥想当年司马烈夫妇,男的英姿勃发,女的高雅婉约,两人并肩而立,是何等赏心悦目,令人称羡。可如今牧场依旧,人物全非。
巴摩克忽然又说,“霓裳羽衣舞,你母亲必定不会什么人都不教,就让它从此失传。老实说,你母亲有没有教过你?”
他突然有此一问,司马晚晴怔了一怔。
段喻寒接过话茬,“教过怎样?没教过又怎样?”
巴摩克一心好武,二十年来对霓裳羽衣舞念念不忘,就是想把它改成绝世轻功。此时听段喻寒这么说,倒象司马晚晴会跳这舞。他大喜过望,“教过的话,就给我看看。我把它改成轻功,回头再传授给你们,怎么样?”
他倒是一派无私。
“可惜先慈没教过我。”
司马晚晴婉言谢绝他的好意。
巴摩克气愤的瞪着她,“那你就代你爹,来赴这二十年之约吧。”
“大师和先父有何约定?”
“比武定输赢,赢的人可以命令输的人做一件事。这件事就算是杀人放火,奸淫掳掠,输的人也要照做不误。”
巴摩克满心不高兴,说话也更直接了。
司马晚晴皱皱眉头,父亲怎么会和他订这么古怪的约定,万一他赢了,提出什么非分的要求怎么办?
巴摩克见她没有立刻答话,以为她怕了。自然,她父亲和巴摩克武功不相上下,她怎么会是他的对手?巴摩克忙加了一句,“真动起手来,你有胜算吗?到时候,我要你把烈云牧场让给我,再不就是把你家的擎天无上心法告诉我,你会不会遵守诺言?不如这样,你跳舞给我看看就行,约定什么的,我不再提。”
他这么一说,司马晚晴犹豫起来。跳个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,若比武输了,他真提出什么事刁难她,就难办了。
巴摩克端着茶杯的右手轻动,司马晚晴只觉一缕极柔和的风拂过面庞,左额上一根头发忽然飘飘而下,越过眼帘,落在衣襟上。他陡然间出手,动作之快,认位之准,力道之恰如其分,着实骇人听闻。司马晚晴脸色微变,准备答应他的要求。
段喻寒却抢先代她回答,“比武就比武。我夫人不会随便跳舞给人看,烈云牧场不是任人予取予求的。”
“你这话和司马烈也是一模一样,唉,怎么你们都这么固执?”
巴摩克见自己露了这么一手,他们还是不答应,忍不住又感慨起来。
司马晚晴觉得这人说话直率,倒很容易相处,“今日天色已晚,大师不如先到客房歇息。烈云牧场景色怡人,大师多住几天也好。至于比武之事……”
“比武的事,你再考虑考虑,我可不想动手的时候,人家说我欺负后辈。好了,我也累了,丫鬟呢,带我去客房。”
巴摩克径自起身,司马晚晴忙吩咐丫鬟带他去休息。
司马晚晴见巴摩克出去,松了口气,忽然想到裴慕白到静斋没有,碰不到自己会不会傻等。此刻,她身边是段喻寒,自然没那么容易再去静斋。
段喻寒见她若有所思的样子,以为她在担心巴摩克,亲昵的拉过她的手,“别担心。”
司马晚晴回过神来,把头埋在他胸前,“为什么要跟他比武?跳一次舞,还能学轻功,不是挺好的?”
她始终觉得段喻寒会看穿自己,她只能选择避开他的视线。
“你是我的妻子,你不愿意做的事,任何人都不能强迫你。”
他的话说得理所当然。这话却让她觉得可笑。最喜欢把自己意志强加于人的正是他。现在他这么说,当真是只许州官放火,不许百姓点灯呢。她略带讥讽的瞥了他一眼。
段喻寒似乎察觉她目光中的异样,脸上却还是保持了舒畅的笑容,“相信我。我不会输给他。”
他居然如此自信?她忍不住望着他,如果他的话是真的,那他的武功岂非早就胜过父亲?他见她投来探索的目光,心中暗叹,为什么彼此越来越想看透对方,却总是隔着一层纱呢?
司马晚晴好像相信他的话,又很贪恋他胸前的温暖,趴在那里很舒服的样子,“啊,我差点忘了。那个玄鹰的弟子飞飞,在地牢里关了很久。按理她是无辜的,早该放了她。”
“是啊,我们都把她忘了。说起来她挺可怜,跟了那么个师父,无端端的被关在地牢快一年。”
飞飞是关还是放,此刻对段喻寒来说,已无关紧要。既然她喜欢,他就顺着她的意思。
“好啊,明天我去放了她。”
她开心的笑,发自真心的快乐刹那间照亮了她的脸庞。那一刻的她,清澈纯净如水晶,段喻寒清楚的看到她内心的快乐。她还是那么善良,就象小时候,总是以帮助人为乐事。那时候,他有时会故意弄伤自己到她面前,就是要让她笨手笨脚的给他包扎伤口,看她心疼他、再唠叨他以后要小心的可爱模样。
这个世上,只有她和舅舅,是对他无所企图,不求回报,一心一意想给他幸福快乐的人。
他灼灼的眼神,让她不由自主的心跳加快。
“时间还早,找点什么消遣呢。”
她起身环顾左右。
段喻寒笑了,“好久没下棋,不如下一盘。可是你输了不许哭鼻子。”
小时候,他和她时常跟着岳中正学下围棋。但是两人对弈,几乎每次都是以段喻寒胜利告终。当然,有时到最后看自己败局已定,她会借故把棋子弄乱,然后要求重来;再不然,就会小嘴一扁,盈盈欲泣,这时候他不让她赢都不行。
忆起往事,司马晚晴不由莞尔一笑。只是少时的输赢做不得准,那时她下棋,只不过是好玩而已,不象他,做什么都那么认真。
小玉很快拿来棋盘和棋子,再去准备茶点。段喻寒和从前一样执黑子,让司马晚晴一子。她也不多说话,随手丢了一个白子在棋盘上。
一柱香功夫,黑白子的攻守强弱之势渐渐明朗。段喻寒的黑子隐约已占上风,对白子的包围越来越严密。他的棋风一如往昔,每下一子,必然是考虑到此后二十余手,且布局周详,往往在不经意间将对手诱入布局,等到对手明白,败局已定,为时已晚。
司马晚晴却是不动声色,稳如泰山。出子已非小时候那般的轻率随意,慎重了许多。虽然许久未曾对弈,她对段喻寒的棋路还是很熟悉。仿佛间,她甚至可以猜到他下一步将会落子何处。只是明明知道他的下一步,还是要避其锋芒。此时让她取胜,是难之又难,但立于不败之地,却是不难。
段喻寒见她落子思路极其清晰,对他的诱敌之着也无动于衷,再看她认真思索的模样,陡然意识到她早就长大了。他固执的把她看作从前的小女孩,其实她早已有自己的想法,自己的意志。
从前她无心机时就象个透明的水晶人儿,她的心思总是看得一清二楚。但此刻她有心应战,他不禁有些惊奇。她的棋风仍然有些随意妄为,但沉着自信,思维缜密,倒和他颇为相似。
再一盏茶功夫,黑子依然是攻势咄咄逼人,但白子守得滴水不漏。一时之间,僵持不下。
“哎呀,”
小玉端了桂花糕过来放桌上时,无意中撞到司马晚晴的手肘。那枚白子“啪”的一声落在棋盘上,堵死了东南角的一片白子。如此一来,黑子马上可以长驱直入,只怕段喻寒胜局已定。
“落子无悔哦……”
段喻寒故意按住司马晚晴的手,想看她反悔耍赖时可爱无比的模样。
人生如棋,落子无悔。一步走错,满盘皆输。“落子无悔”四个字,既简单坚定,又凝重无比。只是段喻寒做了那么多事,是否也是“落子无悔”司马晚晴并没有象小时候那样,下了又要求重新来过,只是微微一笑,“继续啊。”
她并不在意输赢,小时候的在意也不过是故意跟段喻寒捣蛋罢了。
段喻寒笑吟吟的继续下去。黑子没有放过这个大好机会,步步紧逼,重重压来,只等白子主动缴械投降。但所谓智者千虑,必有一失,他在全力进攻的同时,后方却也给司马晚晴可乘之机。
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,司马晚晴突然明白这句话的意思。但就算白子可以围死西北方的一片黑子,只怕还是胜负未定,纠缠不清。她突然间感到心灰意冷,耗尽心力的和他比输赢,不是她要的啊。
“不玩了,”
她“哗哗”的把棋子都弄乱,“不好玩。”
他却以为她见自己要输,小孩子脾气又发了。
“不玩就不玩,是我不好。”
他宠溺的揉了揉她的头发,触手的柔顺丝滑让他心动。看她没精打采的耷拉着小脑袋,他一阵心疼。他应该让她赢啊,博她一笑不是很好吗。
“夫人,夫人,小少爷不肯吃奶。”
奶妈慌慌张张的在门口禀告。司马晚晴连忙起身,打起精神,匆匆离去。
后来,段喻寒再看那盘未完的棋,不禁要赞叹司马晚晴的棋艺今非昔比。再以白子的立场看,他突然发现黑子的最大弱点在西北方,若然白子反扑进攻,黑子也会死一片,整盘棋局完全是胜负未定之势呢。
不知司马晚晴是没看出来,还是不想看黑子白子斗得死去活来?他陷入沉思。
一大早,司马晚晴极其忙碌。早饭后,先是给飞飞写了封信,然后到地牢里去放她,最后把信混在几张银票中给她,送她出了牧场,这才松了口气。
司马晚晴深知自己要报仇,烈云牧场很快会陷入可怕的争斗中去,她可不想飞飞受到连累。她在信中详细说明了自己的推测,和玄鹰之死的若干疑点,劝说飞飞立刻回关内,继续发扬玄鹰的侠盗精神。当然最后没忘了叮嘱她,信看完后马上销毁。
忙完飞飞的事,司马晚晴径自去了静斋。半路上碰到小玉,她说什么也要跟着,说是段喻寒的吩咐,让她随时侍奉在侧。司马晚晴也没反对,只是吩咐小玉先去书房拿几本经书,等会到静斋找她。
到了静斋,司马晚晴环顾四周,确定没人,迅速把手探入净瓶,里面果然有一张字条。裴慕白昨天来时不见她,猜到她被其他事牵绊,所以把他知道的事,大致写了下来。
“胡天,年三十七岁,二十岁来到烈云牧场。从训马的下人做起,一直勤勤恳恳,兢兢业业,其勤奋稳重受到许多人的好评。最为人们所津津乐道的是,七年前在天山雪崩时,他奋不顾身把司马烈救出雪洞,因此被提拔为四大执事之一。”
司马晚晴皱了皱眉,这些东西她一早知道。
“胡天是哪里人士,一直不详。他自称来自关内,武功出自少林,但他第一次出现在烈云牧场,身着本地服饰,而与人比武时有些招式甚为阴损,绝非少林武功。”
这个胡天果然不简单,看来大有问题。或许爹是因为当年被他救过,才对他如此信任吧。
“胡天在牧场外有三处住所,其中有一处较为隐蔽,在牧场以西五十里的摩珂岭。此处住所地势险峻,守卫森严,可能有些秘密。十五晚戌时,不见不散。”
裴慕白的字越到后面越潦草,可能是还有许多没来得及写,就被意外的事打断了。
今天就是十五,他要约她今夜见面再谈,是否有重要的事说?
门外重重的脚步声,打断了司马晚晴的思绪。那脚步声到了门前,却又停下,好像在犹豫该不该进来。司马晚晴迅速将字条用火烧毁,将灰烬轻拂进香炉中,和香灰混在一起。
“吱”的一声,门开了。司马晚晴回头看时,进来的居然是岳中正。几天没见岳中正,他仿佛又老了许多,鬓角上新出现的几根白发,让她分外吃惊。
这个时候司马晚晴居然会在静斋,岳中正也吃了一惊。她自小就看不起这些神啊佛啊,说任何事要靠自己,求神拜佛是没用的。怎么现在会在这儿诚心礼佛?
“岳叔叔,你怎么过来了?”
虽然他是段喻寒的舅舅,但司马晚晴相信他是真心爱护自己的。否则,那晚岳叔叔不会为了救她,替她挡了爹一掌。虽然别人都说她不是司马烈的女儿,可岳叔叔什么都没说过。
“出来散散步,不知怎么就走到这里。”
自从段喻寒做了烈云牧场的主人,岳中正负责的事少了许多,一天到晚清闲得很。
“你娘从前差不多每天都要来颂经。”
岳中正说得很感慨。看到司马晚晴,他总是要想到她的母亲。高贵典雅的司马夫人,长裙曳地,虔诚礼佛,圣洁如观音。而他那时,会时常从窗外看她。
司马晚晴想起父母哥哥的离去,现在自己是个真正的孤儿,不由凄然一笑,“是啊,娘是这样的。还记得我最喜欢在旁边捣乱,结果老是被娘骂,秦姨就护着我。可惜……”
可惜秦姨现在已经和段喻寒一伙同流合污,再不是那个一心疼她的秦姨。
岳中正似乎感应到她内心的悲痛和愤懑,突然说,“若是有一天,你发现寒儿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,你一定要原谅他。”
他突如其来的一句,让司马晚晴心中一震。难道段喻寒做的那些事,岳中正也是知道的?
“他会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?”
司马晚晴强忍心中的悲伤,注视着岳中正,想知道他到底了解些什么。
“寒儿做事是狠了些,不过不能怪他。他从小受的苦太多,所以现在才这么偏激极端,也怪我,一直没有好好教导他。”
岳中正说到段喻寒,总是疼爱大于责备。
“段家是杭州的富户。我的姐姐,也就是寒儿的母亲,本以为嫁到段家,从此相夫教子,就可以幸福快乐的过日子。可他父亲,很快厌倦了他娘,娶了一个又一个妾室。妻妾间的争风吃醋是可怕的,他娘秉性柔弱,被她们日夜欺凌,只能忍气吞声的过着连侍婢都不如的日子。有个小妾,甚至想毒害她们母子,取代他娘原配正室的位置。他爹知道后,也没说什么。”
岳中正突然说到段喻寒的身世,让司马晚晴有点迷惑,更有些震惊。
这些事情段喻寒从没对她说过。怎么天下竟然有那么薄情寡义的丈夫,那么不疼惜孩子的父亲,那么心肠歹毒的女人?
“后来他父亲迷上赌博,段家的产业很快被输得一干二净。那些小妾四散而去。只有他娘,始终念在是结发夫妻,为他爹操持家务,任劳任怨。但那个猪狗不如的畜生,竟然……”
岳中正说到这里,顿了一顿。素来冷静持重的他,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,是司马晚晴未曾见过的。
“竟然为了还赌债,把她卖到青楼。寒儿那时才十岁,他为了救他娘,到处借钱,可没人理他。他到妓院去求老鸨也没用。最后,他在妓院门口碰到杭州有名的程大善人。程大善人很干脆的帮了他的忙,帮他娘赎身,还带他们母子回家。”
母子获救听起来是件好事,可岳中正的脸色越发的沉痛。难道发生了更惨的事?
岳中正叹了口气,继续下去,“他们母子很感激程大善人,一心想报答他的恩情。但那姓程的,却是人面兽心。他不是救人,他把寒儿的娘当暖床的工具,百般玩弄,肆意凌辱。他还为了做成自己的一笔生意,把寒儿送给客人当娈童,甚至用令人发指的东西凌虐他,让他险些丧命。”
岳中正没说后面那件事是司马烈做的,他把那件事说成是姓程的干的。他只是想司马晚晴知道段喻寒的过去。 04-05
第30章:惊闻往事
救人的人其实是更卑鄙无耻的人?救人的人只是把段喻寒母子当玩物来玩弄,当工具来利用?所谓的大善人,不过是幌子,是带了假面具,是伪君子。这样的人岂非比真正的恶人更可怕更下流!
娈童?供人狎玩的男孩?令人发指?司马晚晴难以想象小时候的段喻寒曾经遭受怎样的惨事。想象中,段喻寒小时候,应该是个漂亮之极的男孩子,有着俊美无双的脸庞。黑眸中时常会闪现出孤独的光芒,让人心生爱怜亲近之意;偶尔笑起来双目弯弯,象两弦皎洁的新月,又让人不得不赞叹上天的完美杰作。这样的容貌,给他带来那样可怕的灾祸吗?
怪不得以前她每次问他小时候是怎样的,有什么好玩有趣的事,他都避而不答。原来是这样,原来是这样!司马晚晴低下头,眼眶里热乎乎的,仿佛一不小心就要滚下一串泪珠。
“没多久,那个姓程的畜生就被寒儿瞅准机会一刀杀了。”
岳中正叙述得很平静。司马晚晴却惊呆了。他十岁就杀人?她虽了解段喻寒的性格,知道他定然要报仇,但听岳中正亲口说了,心下还是没来由的骇然。
“晴儿,若是你,你会不会杀了那个姓程的?”
岳中正突然问司马晚晴,他要她设身处地,站在段喻寒的立场,体会那种强烈的恨意。
司马晚晴深深吸了口气,强抑心头的悲切,坦然看向岳中正,“若有人伤害我,我说不定会原谅他。但若有人伤害我至亲至爱的人,我一定会杀了他。”
她这话说得字字清晰,坚定无比,但与其说是回答岳中正,更象是说给自己听。
因为她爱段喻寒,所以无论他开始怎样的欺负,甚至一再强迫,只要他改过,她都可以忍受可以原谅他。但是查清楚他真的杀了她至亲至爱的父亲兄长,她就绝不可能原谅他。而假设她是段喻寒,如果有人如此对待她的母亲,她也一定会杀了那个人。
岳中正没完全听明白她的意思,只以为她赞同段喻寒的做法,心中总算稍稍松了口气。他想司马晚晴是理解段喻寒的。
“寒儿带他娘逃了出去,可他娘积劳成疾,还是撇下他病死了。我千辛万苦找到他时,已经是三年后。”
岳中正记起当年找到段喻寒时,他的可怖,兀自心悸。
司马晚晴见他的神色,想必段喻寒又受了什么苦。她虽不忍心再听下去,终究还是想了解完整的段喻寒,“那三年,他是怎么过的?”
“他和一帮孤儿一起浪迹街头,后来被沙河帮的人管辖起来。他每天不但要想尽办法填饱肚子,还要给沙河帮的人交保护费,交不够保护费就要遭受毒打。就这样,还有其他地痞流氓欺负他,所以他就时常打架,时常挂着伤痕到处跑。我找到他时,他正带了五个孩子,和鲸海堂的一个小头目打架。当时他全身没有一块完好的肌肤,鲸海堂的人叫他跪地求饶就放过他,他硬是不肯。那帮人就不停的打,他也不吭声。周围没有人出声救他,反而有人看热闹,有人大声说打得好。带他到牧场前,我足足给他调理了一个月,才把他身上各种新伤旧伤治好。”
岳中正下决心全说出来。他希望他最爱的两个孩子可以和睦共处,恩爱如昔,他希望司马晚晴即使知道真相,也可以原谅段喻寒。
司马晚晴微微把脸侧过一边,不知不觉温热的泪水不受控制的滑落脸庞。望着桌上那慈眉善目的观音像,不禁思绪万千。
段喻寒,是不是自小时候起,就看到人间最丑恶的事?血缘之亲,亲如父亲,对儿子的性命毫不在意;夫妻之爱,转瞬即逝,最终为了金钱可以放弃、可以出卖;救命之恩,也不过是伪君子的伪善做作。而他受折磨时,更没人伸出援手,主持公道,他们只是袖手旁观。世间的人,说到底只是“自私”二字。世间的事,本就没有什么公平和天理。
段喻寒,是不是自小时候起,就清楚看到弱肉强食的残酷?就清楚知道任何人都不能相信,任何事只能靠自己。所谓“胜者为王,败者为寇”为达目的,可以不择手段。只要自己是快乐的,其他人的死活可以不管不顾?只要最后的结果是自己想要的,没什么事情不能做!
他的心中,始终认为人性本恶?所以才会有现在的残忍无情?
他的心中,是否只有“人不为己,天诛地灭”这八个字?
他和她第一次相见,他强烈的排斥她,是因为他对人所谓的善心好意极端不信任啊。
从前她是太天真了。她自小锦衣玉食,娇生惯养,看到的听到的,都是夫妻恩爱,父慈子孝,快乐幸福生活的事。她不知道人间还有这么多丑陋恶心的事,对人贪婪的欲望更不曾了解。
从前,她只知道段喻寒的童年是不快乐的,但从未想到是这么度过的。回想十六岁以前,他们曾经一起赶走追逐小兔的猎鹰,曾经一起救助被坏人欺负的女孩子,曾经一起教训牧场里恃强凌弱的下人。难道他不是秉性善良的吗?难道他不知道何谓正义吗?
可现在他的所作所为又怎样?司马晚晴眼中的怜悯伤痛渐渐变淡,目光变得冷冽逼人。岳中正见她如此,心中更是着急,“我带他到牧场来,可没有好好教育他。这是我的失职,你要怪就怪我。”
司马晚晴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,“岳叔叔,你别这么说。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全部责任。我虽然年纪不大,却也知道分辨好坏。”
岳中正还要再说,忽见门外人影一闪,是段喻寒进来了,连忙住口。
“我碰到小玉,知道你在这里就过来看看。你在和舅舅谈心?”
段喻寒看到岳中正和司马晚晴一起在静斋,颇感奇怪,更奇怪他们见了他,竟有些不自然。司马晚晴的眼圈有点红,好像刚哭过。自司马烈死后,段喻寒就没见她再哭过,今天是为了什么事?
段喻寒怜惜的用手抚过她的眉间,“怎么哭了?”
司马晚晴不敢看他,她怕一看他,就忍不住想起他受的苦,忍不住要抱他。
“刚才说起她娘亲的一些往事。”
岳中正适时的解释,段喻寒也不疑有它。他知道她近几天,总是会到静斋来,是怀念娘亲吧。
“别伤心了,”
段喻寒柔声安慰她。她却依然低垂着眼帘,不知道在想什么。
岳中正忽然笑着提议,“听说昨天你们下棋,舅舅也技痒得很。走,下棋去。晴儿做裁判。”
段喻寒当即响应,司马晚晴默默的由他牵着手出去。
看着段喻寒的侧脸,优美的弧线勾勒的唇,嘴角依稀凝着往昔的孤傲坚强,只是再没半点桀骜不驯的影子。他曾受的苦,他对她绝口不提,他是不想她见识太多的丑恶,还是不要她的同情怜悯?
可即便段喻寒曾经遭受那样的苦难,也不能成为他今时今日为所欲为的借口。司马晚晴自认是个爱恨分明的人,她绝不容许自己再感情用事。
第31章:相见恨晚?
晚饭后,岳中正和段喻寒兴致大发,还要继续下棋。司马晚晴借口去看孩子,悄悄溜到静斋。
“小晴。”
裴慕白欣喜的看她进来。
“裴大哥。”
其实裴慕白不过比司马晚晴大一岁。这一声“大哥”完全是因为结义兄妹的名分,才这么称呼。说到心里的感觉,两人都觉得这么称呼挺别扭。
裴慕白笑意满满的望着她,“以后叫我慕白,叫大哥我不习惯。”
“慕白?”
司马晚晴低声念了一遍。她的声音听起来娇柔之极,居然有些情意绵绵的意味。裴慕白明知她对自己没有爱意,还是不由自主望着她粉红的樱唇,心中一荡。
自她成婚那日起,他就决定放下那份爱慕。为何时隔一年,再见她,仍然要心动不已?
想起第一次在无锡见她时,和煦春风中,她一骑纯白的雪玉骢急奔而来,飘逸的红衣如晴空里的绚烂晚霞,刹那间照亮了整个街市。他在一瞬间,见到她的侧影,只那一眼,让他终身难忘。那时,他想世间怎么有这样耀眼的女孩子,既有江南的灵秀之气,又有塞北的飒爽之风。
他一直以为自己和她是有缘的。否则,怎么那么巧,在无锡的同一家酒楼吃饭,他顺手抓了一个小偷,刚好帮她找回钱袋。一个多月后在长安,他们又在花灯会上相逢。
直到那天,他知道她有了孩子,他才豁然明白他们之间的缘分不是爱情。认识她以来,为什么她不快乐,为什么她总是抗拒他的接近,为什么她宁死也要保住那孩子,只因为她爱段喻寒。
她成婚那天,他真诚的祝福她,祝福她从此和心爱的人快乐幸福的一起生活。可从楼兰回来,烈云牧场的物是人非,让他不得不再次站到她身边,帮助她支持她。
如今,她已非昔日那个清纯可人,时而忧郁,时而说些天真孩子话的女孩,她的身上日益散发着一种沉稳迷人的风韵,让靠近的人心醉神迷。她的这些变化,都是因为段喻寒吗?
司马晚晴见他似笑非笑,若有所思的样子,很是奇怪,“你怎么了?”
裴慕白收敛心神,“说正经事。昨晚给你留字条时,事还没写清楚,就看到岳总管在外面走来走去,我怕被他发现,只好约你今晚再见。”
司马晚晴心中很是诧异,岳叔叔昨晚来过静斋?怎么说这里也是娘的旧居,他深夜到此不太合情合理。但此时也不及多想,她更关心的是胡天的情况,“你还有什么发现?”
“玄冰之毒是导致伯父和你大哥死亡的直接原因。我在查胡天时,发现他前年十月曾去藏族拜见活佛,说是给父母超度亡魂,其实很可能是去直贡寺搜寻玄冰之毒。”
裴慕白的话,让司马晚晴的心一沉。大哥死在去年三月,而胡天在前年十月去西藏。难道那时段喻寒和胡天就开始勾结,开始阴谋策划杀害她的父兄?
裴慕白继续说下去,“玄冰之毒可能在胡天手上。如果真在他手上,那胡天肯定是凶手之一。我们可以制服胡天,让他说出全部真相。我查探过他的两处住所,没什么特别。只剩摩珂岭的住所没去过,打算今晚去看一下。”
“我和你一起去。”
司马晚晴迫切的想知道真相。其实,就算玄冰之毒在胡天手上,还是不能证明段喻寒是主谋。她需要的是,先证实胡天是否凶手之一,然后再决定是否逼迫胡天说出事实。一切不可操之过急,如果打草惊蛇,只怕她和裴慕白会死无葬身之地。她是为了父兄家族,真的死了,也是死得其所。可裴慕白,冒性命危险来帮她,她绝对不能让他孤身前往胡天的巢。
她长长的睫毛在白皙的脸上投下一道阴影,凝眸看裴慕白时,眼中竟是海一般的深沉。而转眼间的锐利目光,仿佛一把随时准备出鞘的神兵利器,虽锋芒尽敛,但杀气已现。
“不好。你长时间不回共雨小筑,他会发现的。”
裴慕白并不想她去冒险。
“他和他舅舅在下棋,说今晚要下个通宵。没问题的。”
司马晚晴自然也考虑过这个问题。
裴慕白想了一想,“还是不好,我一个人方便些。”
他言外之意,好像嫌她碍事。
司马晚晴还是看透了他的心意。他故意这么说,是想让她生气,然后放弃和他一起去的念头。其实,他是怕她出事。
“我们结拜时,说过有福同享,有难同当,应该共同进退才是。”
司马晚晴不容他拒绝,从神龛后拖出个小包袱。打开来,里面竟是黑色的夜行衣,黑色的面纱和打火石、火折子等。还有一条黑色的绸带,想必是她怕鞭子被人家认出来,特意带了这个当武器。
“这些我早准备好放这儿的,想不到今天派上用场。你转过身去。”
司马晚晴自顾自的说话,不让他有机会撇下她。看她要换衣服,裴慕白只得背过身去。
“好了,我们走吧。”
她迅速换好衣服,系上面纱,拉了裴慕白出去。两人施展轻功,飞速冲出烈云牧场。走了没一里路,裴慕白在一个偏僻的小屋子前停下。
“摩珂岭在牧场西边五十里,我准备骑马过去。”
裴慕白到马厩里牵出马,“可我只预备了一匹马。”
他还是不想她去。
司马晚晴豪爽的首先上马,“没关系,一起骑,我不介意。”
裴慕白暗暗叹气,她还不是一般的固执。如今共骑一马,她这么软玉温香的坐在他身前,他难保自己不会再心动。
“哈哈哈哈”不远处的树后突然发出大笑声,随即闪出一个人。司马晚晴吃了一惊,仔细看时,居然是巴摩克。
“我们走。”
裴慕白不想招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家伙,上马坐在司马晚晴身后,就要离去。
巴摩克嘿嘿一笑,“司马烈的女儿深夜和男人私会,不象话。”
司马晚晴蒙了面纱,他还认得她?她不由勒马停下。倘若巴摩克胡乱说话,让段喻寒知道,岂非大大不妙?
“我随便散散步,想不到会看到你和情人幽会。不知道你夫君知道,会怎么想。”
巴摩克故意说的不紧不慢。他本不是个多事卑鄙的人,但为了一睹霓裳羽衣舞的风采,他不会放过这个要挟司马晚晴的机会。
裴慕白听他这话,一时倒搞不清,这个番邦僧人怎么认识司马晚晴。司马晚晴驾马过来,“大师好闲情雅致,深夜还出来闲逛。不如这样,霓裳羽衣舞,晚晴明日自会请大师指教。今晚大师一直在牧场休息,什么都没看见,这样可好?”
巴摩克误会她和裴慕白的关系,她也不想多做解释。
巴摩克心中大喜,二十年记挂在心头的事,想不到这么容易就要解决了。他是个直爽的人,此刻也不想再为难司马晚晴,“好,一言为定。”
停了一下,又似想起什么,“看你这么好说话,提醒你一句。你夫君可能对你起了疑心,你还是守本分做个好妻子,不要累及司马家的名声。”
他这话说得有些奇怪,段喻寒对司马晚晴起了疑心?
“你知道些什么?”
司马晚晴拦住准备离去的巴摩克。巴摩克却靠近她,用力的吸了两口气,“还好,今晚你很安全。”
他这话越发透着古怪。什么今晚很安全?他到底想说什么?
巴摩克此刻心情大好,看司马晚晴也格外顺眼,“先说清楚,我不是挑拨。”
他越这么说,司马晚晴越疑惑。
“昨天见面时,你衣服熏了一种楼兰香料?”
巴摩克问得很蹊跷。
司马晚晴想了想,“是楼兰的迷鹿香。”
陡然间想起小玉说的话“这是主上专门嘱咐给夫人熏衣的,这种香料在整个牧场周围几百里都是独一无二的”她仿佛要猜到什么,却有些抓不到头绪。
巴摩克得到她肯定的回答,慢腾腾的把自己知道的说出来,“迷鹿香在楼兰很稀有。听说它用麝鹿身上的什么香腺做的,是香料中的极品,香味浓厚,很长时间都不散去。所以……”
下面的想法是他揣测得出的结论,他有点犹豫要不要说,还是让司马晚晴自己领悟。
“所以无论我到哪里,猎犬都能闻出来,马上跟过来?”
司马晚晴的声音微颤,她不希望自己猜对。
“果然聪明,就是这样。任何地方,只有你去过,就算人已走了,十二个时辰里,狗也能闻得出来。”
巴摩克没想到她一下就想到事情的关键所在,忍不住要赞她一句。
司马晚晴却象凭空被人打了一棍子,头有些晕晕的。段喻寒当日的话却极清晰的回旋在耳边“是一个丝绸商户送的。据说是楼兰国的迷鹿香,千金难买,有提气醒神的作用。我看你精神不好,所以叫小玉用它给你熏熏衣服。”
他所谓的关心,竟然包裹着这样的心思。他和她之间,什么柔情蜜意、爱怜关怀,都是虚伪的,不过是“尔虞我诈”四个字罢了。照此推论,她那天去见淑龄,他也知道?他对她早有防范,还是若无其事的和她卿卿我我?段喻寒的可怕,让司马晚晴不寒而栗。
司马晚晴勉强支持下去,“多谢大师指点。”
巴摩克摆了摆手,身影飘忽不定,瞬间消失在黑暗中。
司马晚晴有些精神恍惚。裴慕白轻拍她的肩头,“别担心。你换了夜行衣,没那种香味了。”
她镇定下来,点点头。两人骑马往西奔去。
夜风中,司马晚晴身上隐隐传来的淡淡幽香,让裴慕白有些恍惚。认识她,只能感慨相见恨晚吗?
“你累了?”
司马晚晴听到他的呼吸声渐重。
“不是,”
裴慕白有点不好意思,“我闻到你身上有香味。”
司马晚晴愣了一下,思忖一番,“大概是头发上茉莉花油的味道。”
裴慕白定下心来,仔细体味那香味,果然是优雅飘逸的茉莉花香。
“从小到大我只喜欢用这种香油,它的香味我太熟悉,他不会在这上面耍什么花样。”
司马晚晴很肯定的说。确实,段喻寒用迷鹿香追寻司马晚晴的行踪,没必要在发油上再做文章。
两人一骑往摩珂岭疾驰,司马晚晴一心要查证事实真相,裴慕白是一心一意要帮她。妹妹也好,红颜知己也好,当她是心爱的人也好,他绝不能让她一个人孤军作战。
第32章:夜探胡府
摩珂岭地势险要,黑夜中一眼望去,竟是个巨大的山坳。司马晚晴回看裴慕白,裴慕白得意的笑了一声,纵马径自往左手边一条黑漆漆的羊肠小道去了。慢慢的,视野越来越开阔,幽幽暗暗的灯光在前面闪烁,隐约可以看到前面有个大宅子。
“你怎么知道这么走?”
司马晚晴疑惑的望着他,他不是说没来查过吗?
“胡天的妻子曾到这里捉奸,我就找了胡夫人的贴身丫鬟,给了她张银票,她就什么都说了。她还怕我不明白,非要带我来看看,我只好跟她来看了一次。”
那丫鬟实在太热情,裴慕白想起来还有点的后怕。
司马晚晴瞥了他一眼,他这样开朗迷人的翩翩佳公子,自然有许多女子对他心生好感,甚至一见钟情。只是不知他以后的恋人是怎样的超凡脱俗,才能让他死心塌地的倾心相爱。她不知道,如今他最亲近最愿意守护的女子只是她一个。如果她愿意,他们真的可以做到“只羡鸳鸯不羡仙”两人把马拴在草丛里藏好,这才慢慢靠近胡天的住所。
司马晚晴忽然听到前面有悉悉索索的衣服声。裴慕白拉了她的衣袖,跃上近旁的树上,暂时隐藏起来。
一男一女互相拥抱着越走越近,居然在他们藏身的树根旁就坐下了。十五的月光煞是明亮,司马晚晴很容易就看清了那两个的模样。女的衣裙艳丽,浓妆艳抹,男的极其猥琐的对她动手动脚,女的就半推半就,看那二人竟要幕天席地的就这么淫乱起来。
司马晚晴大是尴尬,裴慕白一跃而下,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,点了两人的道。这里荒山野岭,这两人九成九是胡天宅子里的人,先从他们身上探听点消息是正经。
那两人顿时吓呆了,“大王饶命,大王饶命。”
想来是看他一身黑衣又蒙面,以为他是拦路打劫的强盗。
裴慕白索性顺着他们的意思装下去,“把银子都交出来,不然就杀!”
司马晚晴不意他这么问话,仔细一想,这两人他们不会杀,让他们误会裴慕白是强盗反而好办事。裴慕白也是想先吓唬他们,再逼他们说出宅院里的情况吧。
那两人面面相觑,大晚上出来偷情,自然不会带什么银子。裴慕白怒吼一声,“磨磨蹭蹭干什么。”
男的陪笑说,“小人身上没银子。”
“什么?”
裴慕白压低声音说话更吓人。
女的忙凑过来,“大王别生气。要银子容易,前面就是我们主子家。我们主子是烈云牧场的胡执事,有的是钱。”
这女的也不简单,还知道说这话。把强盗引到胡天的宅子里,无论强盗能否弄到钱,他们都安全了。
裴慕白作感兴趣状,“你们知道银子放哪儿?”
“知道,知道。”
那两个忙点头。
司马晚晴也从树上下来,“你们主子有什么稀世珍宝?”
那两个想了一下,摇摇头。
“有什么宝贝,也早藏起来,谅你们也不知道。”
裴慕白故意说。
那两个这下到来了劲,“怎么不知道,后院有个阁楼,主子严禁我们靠近。八成有大王要的宝贝。”
“阁楼在哪儿?”
那两人见强盗不再想杀人,忙不迭的说,“从后花园西南门出去,再往右拐,就是了。”
听他们说得好复杂。
“你们带路。”
司马晚晴觉得还是有人带路比较好找。
“这个……”
两人犹犹豫豫。
裴慕白逼他们一下,“你们想死?”
“是,大王说怎样就怎样。”
那两个把头缩了缩,先保命要紧。
于是,那两人在前面带路,裴慕白和司马晚晴在后面跟着,不一会儿,已到了胡天宅院的门口。宅院的围墙很高,凝神看时,墙头还放了些倒刺状的东西。本来以他二人的轻功,跃过墙去,也非难事,只是此刻要紧紧跟着前面两个,还是不用轻功为好。
那门不大,黑漆漆的,旁边也没人把守,想必门内戒备森严。那男的扣了扣门,小声说,“开门,是我。”
门静静的滑开,一人伸出头来,“这么快就风流回来,快进来。”
想必是那男的为了出来偷情,贿赂了一个看门的。
裴慕白运指如风,伸头的人吭都没吭一声,就被点了“昏睡”软软的依着门滑下去。裴慕白侧身进门,迅速伸手托住那人身体,缓缓的放在门后漆黑处,一切都悄无声息。那一男一女见强盗如此厉害,吓得面无人色。估计原先还想一进门就逃,现在只敢杵在那儿。
四人先后进门。看门人的屋子里依稀传来吆喝声,好像里面有好几个人在喝酒猜拳。四人正要继续往里走,里面有人叫了一声,“老三,还不进来?该你了。”
裴慕白拽了一下那奸夫,那人还算机灵,答应着,“是我有事找吴三哥,你们别等他了。”
“你小子三天两头找他,他奶奶的,保准没好事。”
里面的人骂骂咧咧,没捞到好处,心有不忿。
奸夫慌忙答应,“改天请众家兄弟喝酒,改天喝酒。”
里面的人没搭理他,又热火朝天的吆喝起来。四人松了口气,一路往里走。
胡天大概不想这里引人注意,宅子里下人不是很多,四周灯火也没点多少,倒是方便了四人的行进。顺着长廊左转右拐,终于到了后花园。又一路往西南方向走,果然出了一个拱形的门后,往右转弯,看到一个三层的阁楼孤零零的建在一片空地上。
“大王,那里就是有宝贝的阁楼。”
奸夫讨好的说。
“这两人没什么用处,还是杀了吧。”
司马晚晴突然间出手,手势如刀,“唰唰”两下擦过那两人的面颊。那两人只觉得脸上寒风扫过,还以为是刀刃,浑身哆嗦起来。
“算了。”
裴慕白做好人,拦住司马晚晴,“你们走吧。要是你们去喊人,哼哼,我们被抓时就说是你们带进来的,到时候一起死。”
那两人刚刚饱受惊吓,听他如此说,如逢大赦,慌忙连声说“大王放心,我们绝不泄漏半句”立刻仓皇逃窜而去。
恐吓那两人的目的已达到,谅他们不敢说出去半个字,裴慕白和司马晚晴开始向阁楼进发。
阁楼的底楼和二楼一片漆黑,只三楼靠东一个房间有烛光映出。两人无声无息的跃上三楼西边伸出来的屋檐上,慢慢移到东边。
透过窗户和窗棂间的缝隙往里看,一个成熟美艳的女子慵懒的躺在床上。她只穿了个肚兜,被子斜搭在身上,露出一段雪白的大腿,甚是诱人。司马晚晴猛然想起她正是漫天坊的姚四娘。
姚四娘好像沉睡未醒,嘴里模模糊糊的发出奇怪缠绵的呻吟声,倒象在做春梦。裴慕白一直盯着里面看,不曾移开视线。司马晚晴把手伸到他面前,挥了挥,不想他再这么直直的望里看,误了正事。
裴慕白用“传音入密”对她说,“这女人吃了媚药。”
媚药?司马晚晴心中一动,淑龄就是给二哥吃这个,二哥才被害死的。她转头狐疑的望着裴慕白,他怎么知道她是吃了那个东西?
姚四娘盖的被子底下似乎有东西在动来动去,司马晚晴没看明白。裴慕白已拉她后退,继续用“传音入密”对她说“去别处看看”司马晚晴虽然对姚四娘的被子底下很好奇,但还是办正事要紧。
三楼除了姚四娘所在的房间,还有两间,两人进去借着明亮的月光搜了一遍,没发现什么特别。二楼同样是三个房间,依次搜查也无异样。于是回到一楼,一楼大门紧锁,每扇窗户都从里面拴上了,很是可疑。
裴慕白从怀里摸出一个东西,在司马晚晴眼前比划了一下。那玩意似金非金,样子很古怪,犬牙参差的突出,倒像一把钥匙。“这是万能钥匙。”
裴慕白介绍。司马晚晴奇怪的看着他,他出身富贵之家,就算家园被毁,也是在当朝太师的外公家长大,身上居然会有这种东西,真够奇怪的。
裴慕白为报家仇,远赴楼兰。当年幽冥教的残忍强大,他记忆深刻。为此,他出发到关外前早做好了许多准备。这些事情,他没和司马晚晴详细说过,司马晚晴自然不知道。
他拿了万能钥匙,插到匙孔,左右旋扭了一番,顺利的开了锁。两人进去一看,这一楼是一个大房间,很宽敞,中间的主人座位只有一个,左右两边顺着摆了些椅子,看上去象众人商议事情的地方。两人仔细摸索了一番,连墙壁、房梁、支柱、地砖都没放过,可也没发现什么密室暗格。
现在,除了姚四娘的房间没看过,其他地方都搜过了。为什么胡天禁止下人接近这阁楼?不会只为了姚四娘在这里吧。姚四娘最常待的地方应该是漫天坊,猜测起来,今晚难道是和胡天有约才来这里?那胡天人呢?
“我们去楼上看姚四娘。”
司马晚晴觉得唯一的线索只能在那里。裴慕白点点头。两人正要出门,忽听门外一阵脚步声。两人忙闪到门后,小心的控制呼吸。
门外的人没有进来,在门口停下,轻微的“咦”了一声,听声音是个女子,大约是惊奇门锁触手即开吧。按理,如果是胡天的手下,发现门锁无故打开,应该立刻有所警觉,甚至大声叫嚷起来。那女子却不出声,蹑手蹑脚的推门进来,难道也是个偷偷进来的?
裴慕白和司马晚晴同时出手,绝不能让那女子发现他们,坏了大事。那女子也料到门内有人,只是没料到是如此的高手,感到左右劲风袭来,想退出门外已太迟。裴慕白不想伤人,只是点了她的道。
那女子也是一身黑衣,面蒙黑纱。她被点,身子动弹不得,不由自主的向司马晚晴那边倒过去。司马晚晴伸手托住她,免得她倒地发出声响,忽然发觉这女子的身形体态似曾相识。于是不由分说,迅速揭开她的面纱。
这下,司马晚晴和裴慕白都吃了一惊,怎么是她。
第33章:玄冰之毒(上)
司马晚晴和裴慕白都没想到那女子居然是飞飞。
“你还没走?”
司马晚晴脱口而出。她这么一说,无疑自揭身份。飞飞虽看不见她的面容,但听她的声音和话中之意,已猜到揭开自己面纱的人是司马晚晴。
“我要给师父报仇,我要替师父洗清杀人的罪名,我要还师父一个公道。”
飞飞答得干脆利落。她对师父可谓有情有义,明知武功不济,还是要来冒险。司马晚晴自然明白飞飞心中的恨,她何尝不是一样?
裴慕白笑了,“飞飞姑娘好厉害,早上放出来,晚上就摸到这里。在下十分佩服。”
飞飞头一昂,悲愤中有点自傲,“好歹我是侠盗的弟子。论武功我不怎么样,论探路偷东西,怎么说也得师父几分真传。”
她一生最大的骄傲莫过于做玄鹰的弟子,可惜师父被人陷害致死撒手而去,她心中的愤恨并不在司马晚晴之下啊。
“师父受冤枉,就是因为那个什么毒。要是段喻寒、胡天真是凶手,毒一定在他们手上。胡天能认出师父,我怀疑他就是当初找师父偷玉瓶的人,所以一出来我就来找他。要是在这里找到毒,我自然会想方设法把毒偷出来。到时候,就算我打不过他们,也可以伺机给他们下毒,这么报仇不够光明正大,但对付他们也不讲求什么手段。”
飞飞很直接的说出心中的打算。以她的武功,果然是这个方法报仇最省事、最可能成功。
司马晚晴避开飞飞的视线,没来由的酸楚。她心底是否希望找不到玄冰之毒,是否找不到,她就可以自欺欺人的说大哥未必死在段喻寒手上?
裴慕白还是有些不明白,“你怎么找到这里进来的?”
飞飞眼中突然有泪光闪烁,“师父在天上一定在指引我。我刚要去找胡天,在菜市就听到两个人在拌嘴,送菜的说路远。卖菜的老板就气了,说给胡执事送菜是荣耀。我就凑上去自愿送菜。那老板就带了我送了一车菜进来。我看准厨房那边有个狗洞,所以晚上换了衣服溜进来,没想到遇到你们。”
“钻狗洞?”
裴慕白惊奇的重复了一句。飞飞脸唰一下红了,钻狗洞实在不是什么高明的举动。好在她背着月光,裴慕白未必看得清。不知为什么,她十分在意他对她的观感。
司马晚晴解开飞飞的道,“成大事者不拘小节。钻狗洞算不了什么?”
她这话自然的替飞飞解了窘迫。裴慕白蓦然想起自己的家仇,也不禁感慨的确如此。
两人把刚才所见所闻简单的跟飞飞说了一遍,“我们还是到三楼看看。”
飞飞忙把面纱重新系上。三人出来把门重新锁好,跃上三楼。
透过窗缝,看到姚四娘还躺在床上,隐约听到她在娇滴滴的说话,“你怎么还不来?人家都等不及了”听她的话意,好像胡天就在附近,可是那屋里明明没有别人。三人警惕的四周看看,听听有什么动静。
飞飞突然晃动身形,跃到二楼。司马晚晴想阻止已来不及,她担心飞飞武功太差,打草惊蛇。裴慕白传音入密给她“让她去看看也好,她是玄鹰的弟子,找东西查机关的本事应该不差,说不定能发现我们忽略的东西”司马晚晴用手指指里面,示意自己想进去。姚四娘的这间屋子应该是阁楼的关键所在。裴慕白摇摇头,传音入密给她“你别露面,我去”说完,他小心的移到门边,溜了进去。那门竟没关,有些奇怪。
姚四娘呢喃的声音,“你怎么才来啊。”
裴慕白的脚步声可谓极轻,但姚四娘竟然听得出来?司马晚晴立刻断定她非但会武功,而且武功不弱。只是姚四娘没料到会有人闯入这里,她还以为来者是胡天,是以她故意把身子往里一翻,装作在生气,等胡天来哄她。
裴慕白不愿用手碰姚四娘的身体,当下抽出腰间软剑,剑气直点她背后三大道。姚四娘顿觉寒气逼近,慌忙就势往床里一滚,姿势极其狼狈,堪堪避过剑锋。她这么一滚,身上的被子都滑下来,几乎是赤身裸体了。裴慕白呆了一下,古语有云“非礼勿视”但他此刻也顾不得了,必须迅速制服这个女人。
姚四娘从枕头下抽出两根峨嵋刺,警惕的后退一步,张嘴欲喊。司马晚晴生怕她叫起来,惊动了宅子里的人。虽然裴慕白叫她别露面,她还是飞速冲了进去,一招“婉如游龙”黑色绸带如蛟龙出水,倏地勒向姚四娘的脖子。裴慕白踏前一步,剑气连绵不绝,笼罩姚四娘周身。两人一远一近,一柔一刚,同时进攻。
江南裴家、关外司马位列武林三大世家,家传武功自然有其独特过人之处。司马晚晴和裴慕白虽未满二十,但论实力,在当今武林的少一辈中只怕罕有敌手。此时二人联手,又是突然间发难,姚四娘虽也算武林高强,此刻也不禁大骇,喉咙直发出咯咯之声。仓猝之间,她慌了神,不管左躲还是右闪,都逃不了的。
黑绸后发先至,逐步勒紧她的脖子。姚四娘只觉得眼前发黑,脑袋中一阵眩晕,眼前直冒星星,呼吸越发粗重迟缓,生平第一次这么接近死亡的边缘。
“你是谁?”
司马晚晴略微放松绸带,压低声音问,唯恐被她辨认出声音。她这么问自然是装做不认识姚四娘。
“咳……咳……我叫姚四娘。”
姚四娘差点到阎王爷那儿报到,这会儿老实得很。她全身的皮肤泛着粉红,两腿夹紧,看上去媚药的药性还没过。
司马晚晴扯过被子盖她身上,“说,这里有什么宝物?”
她其实是想问密室在哪里,又怕这么问暴露自己的意图,只好迂回相询。
“宝物?”
姚四娘发了一下呆,这样的两个高手仅仅是小偷?
“快说!”
裴慕白的剑锋擦上她的脸颊,冰凉凉得让她打了个冷战。姚四娘素日处事精明干练,但此刻惊惧之极,更怕剑划伤自己的脸,慌忙说,“宝物有啊,那边大衣橱,推开里面的隔板,有个密室,里面都是宝物。”
她说话时,双目直盯着裴慕白,眨也不眨,一点都不心虚,好像没有撒谎。
司马晚晴心中一动,如果姚四娘说的是实话,不应该直视敌人,除非她是撒谎,直视对方是欲盖弥彰。她这么想着,裴慕白已厉声呵斥,“撒谎!”
姚四娘目光闪烁不定,渐渐有点平静,“我没撒谎,你们要宝物,只管进密室,有本事自然能拿去。”
她语气很硬,仿佛有恃无恐。莫非胡天就在密室里,所以她故意引他们进去?说不定密室里有种种杀人机关,她把密室的位置说得这么清楚,是料定他们进去后再难活着出来?或者,那个衣橱的隔板根本就是个机关,一触动就有暗器射出?
司马晚晴冷冷的说,“你说谎,是想死?”
姚四娘眼神有些迷离,不知道是不是媚药又发作了,“你不信……不信就算了,啊……”
看她妖媚淫荡的神态,司马晚晴厌恶的皱了皱眉,一指戳向她昏睡。
裴慕白把司马晚晴拉到一边,“我去试一下。你站开一点。”
“不要,我和你一起。”
司马晚晴绝不能让裴慕白一个人冒险。
“你们把她搞定啦。”
飞飞蹑手蹑脚的溜进来。
“楼下有什么发现?”
“没有。”
飞飞沮丧的回答,顺便环顾了一下四周。
“刚才她说打开那边的大衣橱,推开里面的隔板,就有个密室。我们正想过去看看。”
“等一下,”
飞飞眼睛放光,“还是我来,机关术师父教过我。”
“你小心。”
裴慕白和司马晚晴异口同声说。好奇怪,他们两个的思维常常会同步。即使不说话,裴慕白时常能明白司马晚晴的感受,司马晚晴也经常会了解裴慕白的想法。
于是,飞飞在前,他们两人一左一右在后,谨慎的打开大衣橱。衣橱里放了一些暴露妖冶的衣服,想必是姚四娘的,一些男人的衣服,估计是胡天的。还有一些奇怪的手铐脚镣之类的东西。裴慕白把那些乱七八糟的都拨弄出来,大衣橱朝里的隔板完全露出来。
飞飞拿了蜡烛仔细的看了一遍,果然发现有一块板颜色稍异。飞飞正要伸出手去,按那块板,突然想起了什么,又把手缩回来。
“发现什么?”
司马晚晴迫不及待的问。
飞飞着急的摇了摇头,总觉得哪里有问题,却又说不上来,“让我想想,让我想想。”
趁她想的功夫,司马晚晴和裴慕白把房间的其他地方检查了一番。刚才一进来,就和姚四娘缠斗上了,还没来得及好好看这间房呢。床头柜的抽屉里有一个小盒子,里面净是些红色的药丸。莫非这是媚药?姚四娘也有份参与谋害二哥吧。
司马晚晴神色变幻不定,缓步走到昏迷的姚四娘身边。她生平杀的第一个人是格蕾斯,那纯粹是误杀,为此她懊恼了好久。如今,面对杀二哥的帮凶姚四娘,她是否能下手?
“别忘了今晚的目的。”
裴慕白提醒她,略略拉开她。他始终不愿她双手沾满血腥。司马晚晴诧异的看着他,这世上最了解她心意的人,居然是他。
飞飞突然冲过来,“我知道了,我知道了。”
她刚才又查看了一下整个房间,终于悟到问题在哪里。
飞飞高兴的给他们解说自己的推断,“你们发现没有,三楼和二楼的格局一样。可这个房间比二楼同一位置的房间如何?”
裴慕白和司马晚晴有些疑惑的望着飞飞。飞飞继续说出自己的发现,“这个房间比二楼的大,而且这衣橱的正下方位置,在二楼是一堵墙。你们不觉得奇怪吗?”
照此推理,二楼的那堵墙后面,必然有外面看不到的空间。可这衣橱不过是六尺长,三尺宽,如果衣橱的正下方是密室,这密室也太小了吧。
飞飞说到这里,故意卖关子,看他俩有什么反应。司马晚晴迅速回想了一下,豁然明白,“我知道了。”
她瞥了裴慕白一眼,要看看他是否也明白了。
“二楼那堵墙后面不是密室,是往下的通道楼梯之类。因为一楼同一位置是硕大的顶梁柱。我说的没错吧。”
裴慕白不慌不忙的说出自己的猜测,果然和她想的一模一样。
三人如此推论,倒合乎情理。可开启密室的机关在哪里?真如姚四娘所说,推开大衣橱里的隔板?还是在二楼那堵墙那里?
“我看姚四娘刚才的样子,”
司马晚晴想了想说,“应该是想通知胡天有人入侵。”
“啊,对呀,我怎么没想到呢,”
飞飞恍然大悟的样子,“师父说过,有的密室开启机关,打开的同时会通知里面的人。”
“我想开关是在衣橱的隔板上,姚四娘没说谎。胡天现在一定在密室里,她想通知他。另外,密室的入口不会在大衣橱这里。”
裴慕白思索了一下,“如果我猜得不错,推动这里的机关,二楼那堵墙会出现入口。一楼硕大的顶梁柱是中空的。从入口进去,再沿着楼梯或绳索之类的东西往下,密室的位置应该在一楼的下面,确切的说,是在地下。”
这倒是最合情合理的解释。
司马晚晴赞许的看着裴慕白,“我也这么想。飞飞姑娘,你在这里看管姚四娘。万一她突然醒了,你也可以及时制服她。我们两个去密室看看。”
三人之中,飞飞武功最弱。司马晚晴这么说,是怕机关一开启,胡天在密室里放出种种置人死地的机关暗器,到时候飞飞若是受伤就不好了。
“不行,不行,你们怎么能过河拆桥?”
飞飞急了。
“你在这里把风,要是有人来,赶紧通知我们。你想,外面没人,万一我们被关在密室里就糟了。你的任务很重要。”
裴慕白的语气竟是出奇的温柔。他也不想飞飞进去冒险。
飞飞忽然低下头,“可是我想和你……你们一起。”
司马晚晴听她的语调,隐约猜到她的心事。她原来对裴慕白大有好感呢。以裴慕白的聪敏,听飞飞如此说话,应该明白她的心思吧。
裴慕白却好像没注意这些女儿情怀,“你放心,我们一定会查个清楚明白。”
飞飞知道自己武功不怎么样,进去反而可能拖累他们,终于还是答应留在外面。等裴慕白和司马晚晴下了二楼,她小心的伸手摸索隔板上那块颜色稍异的板,指尖一寸一寸的感受板面的硬度和凹凸。终于,在肉眼看不见的地方,她感觉到微微突出的一点,右手食指用力按下去。那一点立刻陷下去。她知道找对地方了。
感谢师父平日里严格训练她手指的敏感度,否则真不知道怎么开启呢。她黯然站在大衣橱前,默默的向菩萨祈求,希望大家都平安,希望顺利给师父报仇。思绪缠绕着那个让人如沐春风的男子,只是他一直站在司马晚晴身边,从不曾注意到渺小的她吗?
裴慕白和司马晚晴站在二楼那堵墙前,只看到眼前的墙悄无声息的滑到一边。这“墙”原来是极薄的。两人闪身进去,点起火折子,果然看到一条铁链,一头固定在房顶,一头伸向底下漆黑的一片。
这密室竟然建在地下,而开启的机关和密室的入口不在同一个地方,当初建造设计的人,也算构思奇巧,出人意料了。
司马晚晴拉着铁链,掂了掂分量。裴慕白一把拉住她,“小心有机关,我先来”任何时候他都会站在她前面,他是她的结义哥哥啊。
他这么一拉,司马晚晴倒没那么急躁了。所谓“明枪易躲,暗箭难防”以胡天的为人,八成会暗算他们。密室建得如此煞费苦心,必然有不少伤人的机关吧。下面一片黑,施展暗算岂非是最好的时机。
裴慕白忽然轻轻把她抱起,又迅速放下。
“你干什么?”
司马晚晴知道他没有恶意。
裴慕白轻笑一声,解释了一番,“胡天一定有暗算。我们要扶铁链,又要防止暗算,各自为阵的话太危险。不如我一手扶着铁链,一手抱着你,你负责防御,怎么样?”
原来他刚才抱她,是试一下她的体重啊。
“好。”
大敌当前,司马晚晴也不是个忸怩的人。